社會這個龐大的漩渦正不停地叫囂著，正等待著無辜的人們被卷入其中而掙紮、彷徨，隨後淹沒在那翻滾著嘶吼的波浪之中，再也不剩一點殘渣。
    當肖子騫回到EncoreUneFois時，他的臉上一點不見白天的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他微微揚起的嘴角，是那帶著邪氣卻又好看的笑容。接過Derek遞過來的馬蒂尼，盡管肖子騫幾次三番嚐試要平息自己的興奮，卻屢屢失敗，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嘿，Derek，你知道嗎，今天和ES的談判有多麼地順利！也許是美國人相信的幸運女神終於給我拋了個媚眼，又或許是我們的老祖宗突然在茫茫人海之中發現了我，哦不，你不會明白的，今天在談判桌上我是多麼地如魚得水，往後ES的財政大權就會有大半掌握在我的手裏，這種感覺是在是太棒了！”
    我揉了揉酸疼的太陽穴，扯開了微笑將一瓶紅酒和兩隻裝了冰塊的杯子送到點單的桌前，極盡平靜之勢地道了句“慢用”後，快步走到吧台邊，天知道肖子騫剛才的聲音究竟是有多麼洪亮，居然蓋住了吧裏的背景音樂。
    盡管我很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就好像是一個買了二十多年彩票卻從來沒有中過一分錢的人，在某一天突然被告知中了五百萬並且不用納稅後，也許我該說，他沒有像範進中舉那樣瘋狂，已經是很不錯的反應了。
    “ES的財務部落到你手裏了？”我把端盤放到吧台上，漫不經心地問道。
    肖子騫舉起杯子朝著我笑笑：“就是這麼回事，要是我一個不樂意，也許我能讓ES總部所有人去喝西北風”說著，他頓了頓，眼睛朝我這兒一瞟，“當然了，鬱奕譞例外。”
    我撇撇嘴，再次拿起端盤毫不留情地往肖子騫的腦袋上砸去，“你確實能讓ES總部所有人喝西北風，但是你可別忘了，鬱奕譞能讓你連西北風都沒得喝！”
    “嗯，也許事實正如你所說。”肖子騫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片刻後，他又伸手摸了摸鼻子，“可是有句古話，叫風水輪流轉，不是嗎。”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從吧台上拿過酒保Ryan放上來的雞尾酒，留給肖子騫一個背影，屁顛屁顛地送酒去了。
    牆上時鍾的指針也不知已經轉了多少圈，當時針指向十一，分針指向十二，Derek大發慈悲地拍了拍我的肩，然後朝著我豎起大拇指，“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說完，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指著吧台邊喝著笑著的肖子騫，“順便把這小子一起運走，今晚的生意已經被他影響不少了。”
    我表示理解地朝著Derek點了點頭，快速去換下了工作時間穿著的製服，然後拖著半醉半醒的肖子騫走出了EncoreUneFois。
    夜幕早已包圍了整個世界，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沒有在這片天空下看見過成群的星星了，隻知道月亮一掛起，天空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好像一塊破布擋去了所有的光芒。倒是那些各色不一的霓虹燈點亮了整條街道，把路麵照得跟白天似的。
    靠在轉角一家便利店前的欄杆上，我看著肖子騫從裏麵走出來，順手丟給我一瓶礦泉水，然後自己在我右手邊蹲下，側頭看著我：“回去了？”
    我沒有回答他，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肖子騫見狀也不多說，站起身掏出車子的鑰匙就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我趕緊拉住他的袖子，對上那雙帶著疑惑的眼眸，我抱起雙臂朝著他微微一笑：“想死別拖著我，咱倆感情還沒瓷實到那地步。”
    肖子騫聽了倒沒什麼大反應，隻是聳聳肩把鑰匙放回口袋裏，反手抓著我往馬路邊走去。知道他已經放棄了酒後駕車的念頭，我也就任他這麼拖著了，反正他也不能把我賣了是不？
    各色鎂光燈懸掛在高樓大廈上，把夜裏的長街渲染得跟白晝似的，置身於喧囂的都市叢林之中，就連空氣裏也被澎湃的物欲所充斥，形成一個漩渦，將印刻出的歲月全部吞噬，最後隻留下未來的殘渣。
    走出一段路後，肖子騫才逐漸放慢了腳步，黃浦江畔涼風陣陣，混合著溫熱的空氣撲麵而來，倒是別有一番愜意。對麵的外灘景觀圍欄邊上彙集了許許多多的人，此時的他們看起來都是那樣地渺小，就像是從樹根裏一起上湧的養分，在阡陌交錯的枝杈裏流向了被不同陽光照耀的地方。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就在我以為肖子騫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卻聽到他略顯沙啞的嗓音在身旁響起，“下個月7號我生日，打算在家裏辦個小型聚會，你怎麼樣？”
    我側著頭想了想，“貴重的禮物送不起啊。”
    肖子騫聽到這句話居然笑起來，“沒事，隻要心意到了就成。”
    “那成，那天我一定留著肚子，吃窮你。”我也跟著他一起笑，然後俯下身子讓腦袋擱在靠著圍欄的雙手上，眯起眼看著浦江另一邊的繁華。
    身後的車流快速地飛馳而過，跳動的夜色閃爍在斑斕的光線碎片裏，夜歸的行人麵無表情地快步走過，留下一個個匆忙的背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的汽笛聲，就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召喚，嘟嘟，嘟嘟。
    翌日早晨醒過來的時候，外麵的太陽早就已經掛得老高，我慢吞吞地撈起被甩到地上那個鬧鍾，習慣性地一瞥時，一聲尖叫立刻刺破了方圓數十裏的寧靜。再看看先前叫喚個不停的手機顯示屏上那不停閃動著的數字，第二聲尖叫便顯得更加慘烈。
    我哆哆嗦嗦地按下回撥鍵，想象著自己的表情一定不下於古時那些斷腕壯士的絕決。卻沒想到手機裏傳來的是那個曾被我唾棄過無數次的冰冷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忙，請稍後再撥。頓時，我覺得世界上似乎沒有比這更為動聽的天籟了。
    才放下懸著的小心髒打算起床，手機居然又咋呼開了，閉著眼按下通話鍵，果不其然傳來林詩茵那丫頭的吼聲：“黎飛你丫的還不快滾來學校？等著被開除學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