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似乎從來都不會缺少驚喜，就好像心率線那樣總會在墜入一個穀底後再次突然躍上高峰。
    十五分鍾後，我背著自己那大卡的Adidas小包，手裏揣著肖子騫遺落的文件袋站在了ES總部辦公大樓的門前。
    早晨的浦東總是擁擠而繁忙的。
    但這裏卻與上海火車站那種隨時都能夠聞到汗味的密集人流不同，來來往往的人裏會有提著IBM商務筆記本匆匆而過的；會有一邊拿著手機不輕不響地用英語和本地話說著“格責case”的；會有一張張線條硬朗鼻骨格外高挺的外國麵孔，操著各國口音說著奇腔怪調的普通話的，卻很少會有一張口就是“這位大哥”的。
    在這個時間如同光速般流逝的城市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就好像是一個沙漏，僅僅靠著中間那渺小而脆弱的支點連接起兩頭，那些流動的沙子就像是細碎而鋒利的刀刃，在心髒上輕柔地割出一條條傷口。
    拿著文件袋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房間裏的冷氣開得很足，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一陣陣的風從角落裏的立式空調裏吹出來的冷風，牆上掛鍾的秒針一刻不停地走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在空曠而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響亮。
    肖子騫推門進來時，早已不見了先前那副頹廢的模樣，棱角分明的臉上那如同雕刻出來的精致五官透著絲絲不羈，濃密劍眉下的那一雙眼也全然失了渾濁，幽暗顏色更顯深邃，高/挺的鼻，薄而性感的唇微微揚起，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三兩步走到肖子騫麵前，把文件袋塞進他手裏，皺著眉頭張大了眼瞪他：“以後別這麼丟三落四的。”
    肖子騫接過文件袋，然後咧開嘴笑了，他的牙齒很白，雙眼彎起就好像兩道小月亮似的，當年還在高中的時候，就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被他的笑容給迷倒，收情書幾乎堪比每天做作業的幾率。
    看著我發愣的樣子，肖子騫斂了剛才的爽朗笑容，轉而勾了唇角，伸手就想要揉我的腦袋，我撇撇嘴，沒好氣地一把打開他的魔爪，“肖大經理不是很忙嗎。”
    瞥了跟在身後的淩依一眼，肖子騫朝著我攤手：“忙裏偷閑樂得慌。”說完這句話，他也不再多耗時間，朝著我挑挑眉，轉身就往會客室外麵走去。
    我好笑地搖了搖頭，正要跟著離開的時候，卻見淩依仍舊站在門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她穿著黑色職業裝，一頭柔順的亞麻色短發讓她看起來時尚又幹練，化著濃厚卻不俗氣的煙熏妝，成熟中帶著冷豔。
    對上我的視線後，淩依關上了會議室的門，優雅地走到之前我坐過的沙發上坐下，“小黎，好久不見。”
    我抿了抿唇，略顯尷尬地點頭：“嗯。”說完，我抓緊了懷裏的包就想要往外跑，在右手觸及門把的瞬間，我又一次聽到淩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等鬱總回來嗎？”
    我停下腳步，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站在那裏沒有說話。淩依走過來拉住我的手，柔聲開口道，“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一會兒等鬱總回來了你跟他認個錯，他總會釋懷的。”
    “嗬”我一時沒忍住居然笑出了聲來，低眉遮去眼底的那抹自嘲，再抬頭時已是一片清明，“淩姐，從五年前你跟在他身邊工作到現在，我以為你該知道他的性子。”說完，我也不管她是什麼表情，甩開她的手，推門就往外麵走。
    腦子裏混亂一片，好像是靈魂被抽離似的錯亂感，我伸手揉了揉那一頭亂發，依照著記憶裏的路線一個勁兒地往外麵猛衝。前方突然傳來幾聲零碎的“鬱總好”，心裏警鍾兀然咣當撞響，我撇撇嘴，忙不迭規規矩矩站到一邊跟著走過來迎接他的職員們一起大呼“鬱總”，就在我以為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的時候，有個聲音從我前方不遠處的門口傳來，他說：“鬱斐黎？”
    聲音不輕不響，卻正好能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到，眾人的目光像一道道的閃光燈隨即打在我的身上，寧致遠三兩步從後麵跑上來，看似親昵地一把勾過我，一手搭著我的肩膀樂嗬嗬道：“小子玩失蹤啊，一年不見了，這時候才想起來要回來看看自己父親。”
    話音才落，那邊我就聽到一聲不屑的冷哼傳來，忸怩著推開寧致遠，我皮笑肉不笑，一臉可惜道，“寧副總該不是得了健忘症吧？早在一年前我就不姓鬱了，現在我的名字叫黎飛。”
    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寧致遠半側著臉看著我，金絲框眼鏡讓他看起來格外地成熟，茶色的鏡片反射過窗外灌進來的陽光，讓人看不清他的其他表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會客室走出來的淩依清咳一聲，打破了這陣尷尬的同時把四周看好戲的人全趕回了各自的崗位，等我再抬眼往前麵的辦公室門口看去，早已沒了那人的身影。
    回到Encore。Une。Fois已經是中午十一點的事，而Derek一眼看到我，第一個動作就是皺眉，我有氣無力地趴在吧台上，隻能用瞪大了兩眼：“有那麼明顯嗎！”
    Derek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有”說著，他把一杯剛調好的酒放到我麵前，“喏，給你的獎勵。”
    我側頭看著他：“有你這樣的老板，Encore。Une。Fois遲早要破產。”
    Derek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記載肖子騫的賬上。”
    話音未落，我就沒心沒肺地笑開了，一邊感歎著無奸不商，一邊動手撈過杯子，看也不看地喝下一大口，一股甜膩的味道立刻在口腔裏蔓延開來，就好像是喝下了一口果汁似的，咂咂嘴挺直了背看去，手上的杯子裏亮眼的紅色黃色相疊，在吧台上的燈光照耀下開閃著冰色的光芒，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龍舌蘭日出？”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要知道，隻是這個我就已經瀕臨犯罪了。”Derek看似無奈地聳聳肩，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
    聽罷，我沒好氣地瞪他：“我還是這裏的員工呢！”
    Derek兩眼一翻：“上帝保佑，小飛，坦白說，你的身份證不是偽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