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那邊傳來消息，烏啼城一會之後，焱教勢力迅速席卷江東，徹底打敗其他幫派，成為老大。而江湖上對焱教聖主蓮的傳說也玄乎其玄。他們都說蓮有一對詭異的紅瞳，妖豔無雙，與他對視就會被勾了魂，從此成為他的仆人。他們還說，蓮與連錚是江湖俠侶，有蓮的地方必然會有連錚，那個清朗冷峻的男子。
    已經過去近兩個月，應該要來了吧，莫塵如是想。
    那日春光正盛，繁花正豔，嵐山蔥鬱的風貌一覽無餘。蓮站在莫莊外，環顧四周的風景，眉頭微微皺了皺，這地方似乎很熟悉。連錚心下也是駭然，早聞莫莊實力龐大，今日一見更是了不得。
    恢弘的莊門，值班的守衛看到兩個男子走近，正要上前詢問，在看清那黑衣男子的麵貌後發了怔，那雙特別的眼睛啊。待他恢複常態後，又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但是眼前這人明顯是個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他一介莽夫怎麼可能認識呢。
    “敢問閣下有何貴幹？”
    “焱教，蓮。叫莫塵出來。”
    竟然是近來江湖上名聲斐然的焱教，那門衛急忙進去稟報。不一會兒，一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迎出來，正是秦尉。在來的路上，秦尉已經不止一次告誡自己要冷靜，可就在見到蓮的霎那，活了四十九年累積的定力被擊潰得幹幹淨淨。他激動地抓住蓮的肩膀，眼眶濕潤，這個孩子，又失而複得了。
    “小雲，你還活著，太好了。”
    蓮被弄得莫名其妙，這個大叔跟他很熟嗎？他後退躲掉秦尉的手，問：“小雲？你叫我？你是誰？”
    秦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吸了口氣，說：“啊，我失態了。莊主在裏麵等你們呢，快進來吧。”
    一路上，蓮看到莊裏的人都尊稱秦尉秦總管，才知曉他的身份。但更怪的是，那些人，有不經意看清蓮的樣子的，都會露出又驚訝又惶惑的表情。路過花園的時候，蓮下意識地停下來，打量著環境，一座小樓佇立在湖邊，湖裏是滿池荷葉。湖邊有幾個人影晃動，突然那些人影越來越大，竟是朝他飛奔而來。
    “雲公子——”“雲公子——”吵吵鬧鬧，鬼吼鬼叫。一男兩女，都是十七八歲的模樣，此刻眼淚鼻涕滿臉，張著淚眼看蓮。
    蓮有點措手不及，看著他們不說話。秦尉輕喝了一聲，幾人才慢慢停止哭嚷，細看蓮，臉上漸漸露出驚訝的表情。小卓抽抽搭搭地問：“雲公子，是你嗎？雲公子……秦總管，他，他……”
    “還不快下去，成何體統。”秦尉也是傷腦筋，這幾個孩子跟小雲關係最親，一時情難自禁也難怪。小卓幾人看著他們離去，都站在原地呆了，魂不守舍，那人跟雲公子，真的長得好像，隻有眼睛不一樣。那人看他們的眼神，好陌生，還有點凶，雲公子從來不會那樣，他總是快樂地笑著。
    行至莫塵的院子，連錚本來要跟蓮一同進去，卻被秦尉攔下了。蓮示意他沒關係便進去了，留下連錚在原地有些不安。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被動過，一步一步，被人牽引。所以，他采取主動，告訴秦尉蓮當年的事，也試圖從秦尉那裏知道過去的蓮。
    蓮走進院子，沒有思考，憑直覺走進一間房，裏麵全是書籍，還有一張書案擺在窗邊，上麵還有一本打開的書，仿佛有人剛剛還在看。桌角的一疊宣紙，最上層是一張歪七扭八的筆跡，其中兩句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仿佛春天，描寫的卻是冬雪，果真清新絕妙。
    室內的那道門打開，莫塵站在門口，背後是寬敞明亮的書房，這情景似曾相識。蓮立在原地，疑惑地看著莫塵走來，然後，輕輕抱住他。瘦瘦的，細細的，輕飄飄的感覺，又回來了麼？又回來了吧？莫塵想。
    蓮出奇地沒有反抗，安安靜靜的，想回憶點什麼，想品味點什麼，最後都隻是空白。他煩躁地推開莫塵，按了按額頭，紛亂的情緒才平複下來，那種空白著實可怕，讓他幾乎失控。
    莫塵黯然。“小雲，你真的想不起來嗎？你叫樓出雲，你跟我，我們曾經在一起。”
    蓮搖頭，有點無法直視莫塵的眼睛，那裏有很多陌生的感情。
    莫塵把他帶到書房，告訴他，在這個書房，他們一起聊天，一起看書，他還煮粥給他喝，他還親吻過他。說到這兒，莫塵捧住蓮的臉，深深凝視。“還記得嗎？”他吻他，柔柔的，甜甜的，渾身酥麻。蓮很想抗拒，可身體卻被定住了似的，任那靈巧的舌頭侵入，橫掃千軍。一吻好久，時間變得虛無，大腦被抽幹了氧氣般，無法思考，渾渾噩噩。過去三年，他何曾嚐試過如此美妙的親吻體驗，本來就鮮少的生理需求也都隻是憑著本能發。泄而已。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莫塵抱起尚處於沉迷中的蓮，快速向嵐山飛去。
    嵐山終年雲霧繚繞，現在又是雨水豐沛的季節，山中水汽更甚。那個山峰，孤兀地在雲海中顯露出一個尖尖，光禿禿的。莫塵看看身後的蓮，說：“上來。”於是兩人飛躍而上，耳邊呼嘯的風讓蓮清醒了不少，但很快，他又陷入雲裏霧裏的迷茫，在他看到山峰上的美景時。
    氣勢磅礴的雲海，他們矗立其中，天邊的絢麗霞光映滿蒼穹，一道渾圓落日，緩緩墜落在雲海，這個世界，隻有他和他。
    蓮震驚的雙眼在霞光的映照下越發妖異，那暗紅光芒比任何光亮都耀眼，他看得近乎失神。莫塵從身後抱住他，輕輕念著：“小雲，小雲，你還記得嗎？還記得嗎？”
    時光倒流，三年的光陰仿佛一場夢，當那夕陽落盡，明月當空，有句詩在耳邊響起：“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那一刻，輪回的門開啟，記憶衝開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