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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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沈綢把提神的湯藥端來,已然是傍晚了。陸勾沉明顯是睡了一覺,揉著眼睛,受著沈綢幽怨的目光把湯藥喝了下去,而後十分精神地去後院叫醒小倌兒姑娘們收拾收拾準備開門。
而沈綢則是坐在了華重的麵前,不加修飾的眼神直視著華重。覺得氣氛不太對,華重輕咳了一聲兒,很明顯沈綢並沒有回神,無可奈何,華重望著天,哼著小曲兒緩步向人多的地兒挪——
“我本是,杏瓊上一露,朝而聚,暮而忽——”
沈綢眼眸中的光澤漸漸隱去,唇角揚起的自嘲的弧度,他沒敢再看華重,隻是靜靜地,聽著。
“隻是春陽驕奢裏,餘聞花嫋香過處,化白霧,繞淒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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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鋪玉堂,檀香軟帳,天氣清涼,奏桓瑟,舞趙倡,女娥長歌,聲協宮商。
青門一啟,便新老客人占了滿堂。君淩天異常勤快地再大門翻著牌子,招呼客人們。
“君爺——君爺——老板叫你去澤兌廂。”一個小廝喘著粗氣兒跑下樓來叫君淩天,君淩天點了下頭:“看著點兒大門,爺去去就回!”“哎!”
小小的一個接客包廂,黑樓的骨幹人員倒是難得的齊全。迎麵便是一個華服男子的背影,不算太高大,確實帶著八分傲氣兩分威風。
那華服客人一轉身,君淩天在驚呼之前便快速的捂住了嘴。
娘來,這還是個人麼?
乍一看挺醜,仔細一看,我靠,還不如乍一看。
這該如何形容之,嘶,很縹緲(遠古人類或非人類?),很下飯(吐了這頓,下頓會補很多回來--),很別具匠心——
“恩,第十七個,那麼我們開始吧。”那人笑了一下,君淩天很不爭氣的又捂住肚子,聽到這句,又愣了半天,小聲兒地問華重,“叔,你們這是來的哪一出啊——開始啥?”
華重帶著悲切的目光投射到君淩天的身上,搖了搖頭,“這位擷秀(黑樓對尊客的稱呼)想要挑選一位入幕之賓。”
“那他挑就翻牌子啊,看得順眼拖上床,上完給銀子不就得了。”君淩天虛著眼,一臉不耐煩,“以為自己多大架子,擺譜兒把咱們全招來陪他晾到幹?”
華重別在背後的手動了動,從袖袋裏摸出一個五十兩重的金錠,塞到了君淩天的手中。
君淩天眼睛直了。
“十分之一。”華重和陸勾沉笑得陰惻,“尋歡費另算。”
君淩天淚奔撲向了那位金主兒,“親人呐~~你要玩什麼~~爺都陪你~~~”
陸勾沉一個手快,抓住了君淩天的衣擺,硬生生地給拉了回來,“但是他有一個要求。”
“恩?什麼玩意兒?”
“形容他的長相,用詩,詞,對聯,或者別的什麼都可以。”華重答曰。
君淩天頷首,盯了金主一眼,低下頭沉思,複而笑得依舊猥瑣地抬起頭來,直對上金主的眼,“這位兄台長得如此周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嘩啦——”後邊兒十六個倒下了。君淩天意氣風發地站在了廂房裏,華服客人卻是滿意地笑,“這個答案好,我喜歡。”
爬到一半的十六人再次倒下,華重就納了悶兒了,老子文縐縐地你瞧不上,他媽的怎就愛白話文的這口呢?
“君爺,好生伺候這位爺。”陸勾沉扶著華重領著眾孩子幾欲離開,華服客人一擺手,“唉,不如你們都留下來陪我,可好?”那笑容分明是十分的傲氣,華重聞言便立在了原地,一瞬失神。
陸勾沉自是知道華重想到了什麼,扯了下他的衣角,聲音輕,但是華重能聽見,“像,但不是他。”
又笑著看向正準備往袖袋裏掏銀子的金主,才開了口,音兒還沒發出,忽聞門口“窸窸窣窣”一陣淩亂的腳步臨近,“乓”地一腳廂房大門被踢開。來人打了個酒嗝,沈綢黑著一隻眼眶,還拖拽著那白衣的公子,後麵幾個小廝也衝了過來,把白衣公子圍了一圈兒,“公子你喝醉了”“公子您走錯了”“公子公子”的喚個不停。
仔細一看,門口那位,白衣黑紗罩,鎏金滾邊袍,祥雲裙角,墨絲銀線織就駕霧腰封上懸纓紅朱穗,著一個荷衣坊的香囊,一塊“莫”字玉牌,且看他暈紅的臉,眼神迷離渙散,明顯的醉態,卻也斜眉明目,垂柳鼻,兩片櫻紅中鑲著一口皓齒,好生俊俏(我兒子,老子就偏心,不服氣的報上名來,挨個兒寫死——)。素手提著半瓶玉脂,指向了廂房深處,“你他媽的死豬妖——”指的就是大金主。
華重深呼吸,有些喘不上來氣,“這這這,這是誰?!”
陸勾沉盯了他一眼,“禮部侍郎莫言的二子,莫淄塵。”前麵一陣拉扯,恍然之間,沈綢另一隻眼也烏了。
君淩天湊上去意圖安撫那金主,而被罵者卻一臉無所謂,反抱著有趣的心態含笑注視著那不速之客。
“搶了我的紅花兒綠意兒黃鸝兒藍硫兒不說——”金主茫然攤手,一張醜臉直對華重,用眼神詢問,“那都是誰?”華重笑了一下,抬起手指指了下廂房東南角的四隻小童,用眼神視回,“就是他們。”
“還拖走了君爺,妄圖讓倆老板也陪你玩一王十七後,我呸!”莫淄塵又喝了口玉脂,腳步虛浮的向裏踱進。“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長那麼鬼斧神工還敢出來占盡爺的美人兒?丫膽子不小,胃口很大嘛——”
沈綢麵露苦色,一手拽住莫淄塵的衣角,一手捂住自己下盤白衣上大腳印兒的地方,求救聲在口中醞釀卻痛得支不出聲兒。華重給君淩天使了個眼色,君淩天立馬的拉著麵色稍改的金主步向更裏的帳床。
“啊哈哈莫公子,今日多有怠慢,您見諒啊見諒,叔這就叫紅黃藍綠回廂侍候您啊——”華重賠著笑,從沈綢手裏挽過莫淄塵,陸勾沉招著手,讓紅黃藍綠四子都偎了上去。又呼著其餘十二人都出了這廂。在華老鴇幾哄幾拐下,莫二公子終是安靜了。可憐了小沈綢,在澤兌廂的銅鏡前黯然傷神。
“請允許我作詩一首。”還未跨得出門的某小廝愣著,而後很是同情的點了下頭。沈綢老淚縱橫,“美人卷珠簾,萬徑人蹤滅,兩岸猿聲啼不住,驚起蛙聲一片。”
小廝很用勁兒的鼓掌,“沈綢公子,你淫了一手,好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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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簾之後並非旋旖,死豬妖,鬼斧神工的醜人,金主,知名不具的華服大官人,卻是藏著,笑看簾外之人。
白衣莫染,“莫淄塵,好名字。”
君淩天在床上擺了幾十個自認為撩人的姿勢,配上他那怎看怎猥瑣的臉,怪異得瘮人。
待廂中外人盡數走了,金主撓了撓頭,一側身,瞥見床榻上風情萬種褪了半邊衣服的君淩天,咳嗽了一聲,從前襟裏掏出三百兩的銀票子,放在了床榻的一角。笑得眼眸彎彎,此刻看來,也不算太醜嘛——
然後便在君淩天詫異的目光中瀟灑離去,背影直挺又不缺風流,半分霸氣,又是半分的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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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了黑樓的大門,順著一裏小巷往前,朱紅燈盞綴滿了巷邊,一個拐角,華服者笑著撫上了自己的脖頸。慢慢地,掀出了一絲薄皮,約摸半盞茶的時間,那張皮已然被褪到了額間,而其下含著笑的青年美若晨星,但隱於眉目中的模樣,嘶,很熟悉啊,像——錦胤?!0。0又很像——大齡版錦析?
那人將人皮麵具折疊了放進了前襟,手又摸上腰間騰龍的玉佩,撕下正麵的紙,赫然所見,“秀”字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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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我——我沒醉——還能上個三四小童,一夜七次啊哈哈——”
“公子您這邊兒請,小的去把馬車叫來。”“公子您慢點兒,別摔咯。”
“老子說了沒醉,嗝~黃鸝兒啊,來給爺我唱個曲兒~”
一紅一黑兩個身影直接把人塞進了駛來的馬車,那人又將腦袋支出了窗,雙眼紅紅,還在嚎著。“華——啊華老板——讓我包養你吧~啊哈哈——”
紅衣男子二話不說,一腳踹上了馬屁股,馬兒嘶吼了聲,揚蹄撒歡兒了往前奔,那人又摔進了車裏,滾了半圈,是消停了。
紅衣男子隱抽的青筋爆出,搭著黑衣男子的肩膀,黑衣男子歎了口氣,“我隱約看見了,禮部侍郎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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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的外麵,是瑞城的主街,夜深至此時也依舊是叫賣聲不絕,“噠噠”的馬蹄,一路惹上多少塵埃,錦秀笑了,直看著那華蓋“莫”字的紅鶴案馬車在街角消失。
“嗬,莫淄塵,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