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寂成功地讓自己又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裏，他跟江遇認識的這段時間以來從來沒聽對方明確提過自己喜歡什麼，他隻能一半靠猜一半靠蒙地從兩個人的聊天記錄裏搜尋處一些關於江遇愛好的蛛絲馬跡，然而這人每天都是雷打不動地問他：
    “今天吃飯了沒有？別湊活。”
    “你想不想吃什麼，我下班回來給你買。”
    “今天大概要忙到幾點？我做了晚飯，回來吃嗎？”
    ……
    怎麼都是關於吃的啊？顧寂沒忍住歎了聲氣，他以前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吃貨啊，終於，在他把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翻了大概有十幾遍之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一無所獲。
    可他又實在是不好意思問紀和：“如果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怎麼辦？”這個問題聽起來實在是太蠢了，並且顯得他極其沒有誠意，但他現在是真的沒有頭緒跟個無頭蒼蠅似的。
    再說了，就憑紀和那個神奇的腦回路還不知道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終身難忘的建議呢，他總不能真的拿著個借來的奧特曼去給江遇賠禮道歉吧？先不說江遇會不會接受，他自己都邁不出去那一步，說不定還會把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搞得更僵，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這個險。
    終於熬到了下課，紀和似乎對他要哄人這件事很感興趣，在兩個人走出教室之後還一直窮追猛打地問他想到辦法了沒有，顧寂雖然不勝其煩但也不好意思跟他發脾氣，隻好敷衍式地說自己再想想。
    “要我說啊，你要是實在沒想到送她什麼，你哪怕先去跟人家當麵說聲對不起呢，也好過在這裏浪費時間啊，先認錯，禮物以後記得補上來就行，你就當給她一個驚喜。”
    紀和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包辣條開始往嘴裏塞，就這還不忘給顧寂出謀劃策，顧寂聽了之後狐疑地問了句：“可以嗎？”
    他在想這會不會有點兒太敷衍了？萬一江遇問他：就隻是道歉？沒點什麼別的表示？
    那他怎麼辦？
    “哎呀，你聽哥的準沒錯，而且……”紀和收了聲上下打量著顧寂，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顧寂被他這樣看著覺得後背發涼得緊，不知道這人又在打什麼主意。
    “就憑你這張臉，實在不行你就給她來個壁咚什麼的，我看過那些台灣偶像劇他們都那麼演的，說不定真有效果呢！那小姑娘肯定不生氣了啊，你到時候就直接找個人少的地兒把她逼到牆角，然後用手這麼一擋……”
    紀和越說越來勁兒還要上手給他演示一下，顧寂忍無可忍地打斷他，“那是性騷擾，要報警。”
    再說了，江遇又不是什麼小姑娘，讓他給江遇來壁咚這種爛到家且極其智障的路數，還不如殺了他。
    紀和聽他這麼說也隻好訕訕地閉上嘴，跟顧寂道別之後就回家了。
    顧寂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來要拿什麼去給江遇賠禮道歉，眼看著夕陽都快落下去了，他心一橫打算先聽紀和一回，先回去找江遇其他的見了麵之後再說吧。
    可他轉念一想又不知道江遇今天還回不回家，他不是很有勇氣給江遇打電話，隻好斟酌著給對方發了幾條微信，大概就是問他在哪裏，今晚幾點回家之類的話，原本他還想再添上一句“我有話想跟你說”結果打完這句話之後他跟見鬼了似的臉上燙的厲害，手下的發送鍵怎麼也按不下去，糾結半晌又給刪了。
    可是直到他走到出租屋樓下天都黑透了也沒有收到任何對方的回應，顧寂感到一陣鬱悶，像是有一團汙濁的氣盤旋聚攏在心口的位置久久不能散去。
    果然還是在生氣吧，垂頭喪氣地踏上樓梯，腳下似乎感覺不到踩著地麵的實感，直到他走路的聲音讓樓道裏的感應燈亮起來。
    他看見出租屋門口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燈光照出他的影子，在地上打出一個縮成團的黑影，顧寂像是不可置信一樣走近幾步，江遇似乎是等了太長時間以至於沒忍住困意，雙手疊搭在膝蓋上睡著了。
    顧寂原本想喊他名字，走近一看這人雙眼緊閉睡得正香就硬生生咽下了那句“江遇”，心裏的煩悶一掃而空，原本壓在他心口讓他喘不過氣的那些氣團也隨著她看見江遇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顧寂躡手躡腳地走到江遇身邊，心裏暗自祈禱感應燈快點滅不要驚醒他，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學著江遇的樣子偏頭看他，算起來也隻是一天沒見而已，可他覺得自己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江遇了，真是奇怪。
    江遇的頭發似乎長長了些，細軟的劉海遮住了眉眼，平日裏那種冷冽的氣息倒也收斂了不少，看著更柔軟了些，感應燈滅掉的那一刻顧寂微微鬆了口氣，卻又在江遇低啞的聲音叫出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你回來了。”
    顧寂心跳亂了一瞬，借著黑暗他在江遇看不到的角落做了幾個深呼吸的動作，隻是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點，想讓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不那麼尷尬。
    “嗯，有點晚了。”顧寂的語氣裏染上些歉疚，他不知道江遇會在這裏等他，早知道的話他或許會選擇打車趕回來的。
    “手機沒電了，沒帶充電器，就在這裏等你了。”江遇稍微動了動身體，骨頭似乎也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變得酥麻，他想看一眼顧寂是什麼表情，可是黑暗裏他隻能勉強看到一個小小的輪廓。
    原來手機沒電了，顧寂緊繃的肩膀也在這一刻放鬆下來，他以為江遇是生氣了才不回他消息的。
    “怎麼不進去，是沒帶鑰匙嗎？”顧寂又問，或許他隻是想跟江遇說話而已，哪怕是廢話也可以。
    “不是，”江遇沉默片刻才說，他似乎是在考慮些什麼，幾秒之後正當顧寂疑惑著想再次開口的時候，就聽見這人蔫蔫地添了句：“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家，是不是還在生氣，所以想先等一會兒。”
    顧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絞在一起，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幾乎是在用氣音交談，於是感應燈依舊暗著，在看不清對方臉的情況下，兩個人的呼吸快要糾纏在一起。
    “我沒生氣，我以為你生氣了，補習班的同學告訴我哄人要送東西才有誠意，可是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要送你什麼，兩手空空的就回來了。”說到最後顧寂很不好意思，有些無措地低著頭扣自己的褲縫。他不止一次地慶幸著周圍昏暗的環境，否則他臉上那一片火燒就要被江遇看到了。
    “你……要哄我？”江遇驀然睜大了眼睛，聲音有短暫的失真，他忽然覺得他們兩個真的好傻，放著好好的家不回，呆呆愣愣地坐在門口的地上說悄悄話。
    顧寂不說話了，雙手掩麵仰起頭，直到江遇以為顧寂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聽見身側用手捂著臉的人從指縫裏溜出一句“嗯”如果他沒仔細聽或者周圍的環境再稍微嘈雜那麼一點點，他或許就聽不到了。
    “回家吧，我調酒給你喝。”江遇這句話沒再壓著聲音，清冽而鬆快的聲音在樓道裏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亮起的感應燈，顧寂猛然從黑暗的環境裏脫離出來，有點微微的不適感，眯著眼睛望向身邊的人，江遇扯著嘴角身體前傾用肩膀輕輕撞了撞顧寂的身體。
    “不是昨天還說我未成年？”顧寂憋著笑故意問他，他可沒忘記江遇不止一次地仗著自己比他大了一歲就成天管著他不讓他碰酒。
    “還記著這茬呢？我錯了錯了，所以給你調酒道歉啊，成不？”江遇失笑，他知道顧寂記仇可不知道他這麼記仇，說著一手撐著地打算站起來，可是他在這裏等了太長時間了，雙腿傳來酥麻的感覺讓他失去了重心，一時半刻站不起來。
    就這個姿勢僵持了幾秒之後，江遇終於還是向顧寂求救，他伸出手說，“我站不起來了，拉我一把唄，顧先生。”
    顧寂好心情地朝他挑了挑眉毛，雙唇緊抿著還是笑了出來，他很慷慨地把自己的手借給了江遇讓他借著自己的力支起身體，恍惚間他似乎回到那個午後，他也在江遇家門口等了很久，也像他一樣蹲得腿都麻了，那時候江遇也像他現在這樣朝自己伸出了手。
    “別笑我了，開門吧，呆在這裏真的好傻。”江遇以為他在笑自己，趕緊拍了拍顧寂的背又把他手上的書包接了過去。
    江遇一進門就往洗手間去了，沒過一會兒挽著袖子就出來了，直到他走到桌子跟前兒，顧寂這才注意到他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堆東西。
    “你哪裏來的這些啊？”顧寂愣愣地問。
    “問酒吧老板借的，明天就還回去了。”江遇的目光短暫地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又專注於手下的事情，顧寂看得瞠目結舌，“那，這個冰塊兒……也是借的？”
    “昂，我來不及現場冰凍嘛，隻好問老板又借了一個冷凍盒。”江遇平靜地說道，接下來顧寂就看到江遇從盒子裏取出了很多他在酒吧裏調酒的時候會用到的工具，譬如長勺、冰鎮酒杯、檸檬和一杯……青蘋果汽水兒？
    顧寂好奇地圍在桌子前問東問西的。
    “這是什麼？”
    “橙花水。”
    “你又加了什麼？”
    “金酒。”
    “這個度數高嗎？”
    “有點兒，所以我隻放了一丟丟，不會喝醉的。”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為什麼你們調酒的時候要甩來甩去啊。”
    “這樣的話才能產生很多泡沫，呐，就像現在這樣，讓這裏麵的酒和檸檬汁混合，減少烈酒的刺激性，喝起來不會太難受。”江遇非常有耐心地回答了顧寂提出的每一個問題，甚至還現場教學了一番，最後拉出了很高的泡沫柱。
    他像很多個酒吧裏打工的時候一樣，手指抵著杯體推到顧寂眼前，那是他今晚唯一的一位客人。
    “青蘋果菲士，你的禮物。”江遇收回手疊搭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眉宇間少了幾分凜冽，江遇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變得細長，眼睛很輕地彎起來垂著薄薄的眼皮壓出好看的弧度，這樣一來倒顯得溫柔不少，上翹的嘴角還透著一點邀功請賞的小得意。
    顧寂很給麵子地嚐了一口，他原本以為會嚐到辛辣刺激的滋味，可是出奇的沒有，江遇用的是青蘋果味的汽水兒，加上金酒的量也放得很少，還省去了顧寂不喜歡的蛋清，喝起來也很好接受。
    “嗯，好喝。”顧寂的唇周還沾了點泡沫，清亮的眸子彎成月牙的形狀驚喜地看向他，眼裏波光閃爍一片透淨，江遇不覺得那是他頭頂的燈光帶來的效果。
    江遇顯然對這樣的反饋感到很滿意，他心下微微一動，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思，或許是顧寂的笑實在是笑到了他心裏吧。
    江遇竟然就那麼伸出手堂而皇之地從顧寂的手裏拿過那杯原本是他用來給人賠禮道歉的禮物，又泰然地喝了一口，略帶著檸檬的酸澀和蘋果的清甜混雜在一起的酒瞬間彌漫了他整個口腔，抬頭飲酒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了顧寂驚訝的眸光。
    是很不錯，江遇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去洗澡睡覺吧。”江遇略微不自然地朝顧寂說，心裏暗自懊悔怎麼還把人家的東西給喝了呢？這算什麼？
    顧寂愣愣地問，“那你呢？”
    “我把這些東西收拾完就睡了，你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別熬夜。”江遇錯開和顧寂的對視，手下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狼狽，可是他的心思似乎還有那麼點亂，並沒有隨著送禮物環節的結束而隨之平複。
    顧寂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跟江遇說了晚安之後就進了浴——室，直到那裏麵傳來嘩嘩的水聲，江遇方才如夢初醒一般回了一句遲到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