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寂跟著江遇一瘸一拐地回了家，這房間倒是很幹淨，和他潛意識裏以為的男生的房間很不一樣，雖然東西也沒多少但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
    “自己找地兒坐吧。”江遇慢慢放開攙著他的胳膊，走向他對麵的冰箱，他要把買回來的東西放進去。
    溫度脫離的那一瞬間，顧寂少見地產生了留戀的不舍，應該隻有那麼一點點，但對像他這樣早已經對這厭惡至極的世界沒有什麼依戀的人來說，他極難做到忽略這一點點別樣的情緒。
    “為什麼不住校？”顧寂自己坐在小凳子上，用帶著劃痕的手放鬆緊繃的肌肉，聽到這話江遇有些驚訝地轉身看了下他，雙手叉腰帶著很明顯的調侃發問：
    “你是三歲小孩兒嗎？跟個好奇寶寶似的。”
    顧寂：……
    “不住校還需要理由嗎？不想住，懶得跟人擠一間房，作息差異太大不習慣，都有吧。”將最後一樣東西放進去之後，江遇關上冰箱，隨手抽了張紙擦了擦手，這才慢條斯理地解釋。
    顧寂還想說什麼，門外傳來一陣罵聲，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是每聽到一次就會對這個世界的厭惡更甚一分的程度，“那個混蛋”回來了。
    “艸！哪個TM的不長眼的，潑了老子一褲子的水！”聲音慢慢由遠及近，顧寂忽然覺得他的胃酸開始翻騰，好想吐。
    “TMD！那賤、人還沒回來！小雜種也不知道滾去哪兒了！來人！給老子開門！開門！聾了？”接著就是噼裏啪啦的砸門聲伴隨著辱罵聲。
    不絕於耳。
    “那個混蛋回來了。”江遇把弄髒了的紙巾捏在手裏，他沒看顧寂，一直盯著門的方向。顧寂眸光一暗，就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一點，胸口有點悶地站起來。
    在他看來，這是江遇下了逐客令，於是他隻好往出走。
    “去哪兒？”沒等他走兩步，江遇就拉住了他的胳膊，那種心跳漏拍的感覺，又來了。顧寂悄悄地吞咽一下口水，“你，不是讓我走嗎？”茫然的語氣以及不知所措的眼神卻讓江遇有些糊塗。
    “我什麼時候說讓你走了？”擰著的眉毛很快展開，他終於明白過來，顧寂誤會他的意思了。
    這小子，還挺敏感。
    “我這人呢，習慣有什麼說什麼，不會那些拐彎抹角的，我要真不想讓你呆在這兒，我一開始就直說了。”江遇扔掉手裏的紙，扔進了身後的垃圾桶裏，又朝門外的方向揚起下巴，指了指垃圾桶。
    顧寂看懂了他那一連串的動作，江遇的意思是說那個混蛋和他扔掉的那張紙一樣，都是垃圾，而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裏才對。
    這次顧寂沒再故意控製壓抑自己的笑，笑意揚起的時候扯到了嘴角的傷口，他卻並不覺得疼，咧著嘴笑得挺開心的。
    門外男人的罵聲不知道什麼時候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不見，“現在消停了，安心坐著吧你。”江遇翹起二郎腿有些懶散地坐著。
    於是顧寂就很聽話地坐下了，江遇訝然，這男生這麼聽話？
    江遇玩了會手機心情愈發差了起來，微信裏都是江家的消息，一直問他什麼時候回去，江遇覺得好笑，怎麼這江家一個兩個都這麼熱衷於演戲呢？尤其是喜歡唱那些家和萬事興的自欺欺人的戲。
    “催命啊？”語氣非常不耐煩。
    手機被扔到桌子上滑出去一段距離，顧寂安安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麵，聽到這話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但是沒問什麼。
    江遇將他的小動作看了個清清楚楚，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剛才那句“你跟個好奇寶寶似的”把人刺激到了。
    “餓麼？”江遇懶散地掀起眼皮掂量著問了一句，一隻手摸到了口袋裏的煙盒，顧寂聞聲抬眼看向他，似乎沒太反應過來這人為何轉變了話題。
    江遇摸著煙盒的手抽了回來，像是真的很想拿點什麼在手裏，瞄了幾眼，桌子上的黑色圓珠筆成了他的目標，煙盒的替代品。
    “還成。”顧寂的回應有些模糊，但他的肚子的確是空的，平時也沒有真的吃飽過，原本想出去買點吃的，用他攢了很久的、一堆幾塊幾毛的零花錢。
    結果半道遇上了江遇，鬼使神差地掉頭蹲在人家門口，也就是說他已經快一整天沒吃什麼了。
    “那就是餓了。”江遇轉著手裏的筆淡淡地說了句，他瞧見了顧寂帶著些許驚訝的眼眸，他在想：江遇是有什麼讀心術之類的東西嗎？
    不過他也隻是在心裏想一想罷了，沒問出口。
    江遇環視一圈，重新打開冰箱，掃了一眼裏麵隻剩下一些西紅柿和青菜了，還有一點兒香菇。
    他最近打工的地方正關門休息，得再等幾天，他兜裏也沒幾個鋼鏰了，江家讓林叔送來的那些錢他一個子兒都沒動，他既不想跟他們再扯上什麼說不清斬不斷的關係，也明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道理。
    隻不過可惜了，小江少爺從來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性子，他才不會低頭。
    那這個招待客人是不是未免有點不太合適？江遇有些發愁，煩躁地摸了一把頭發。
    嗯？
    江遇眸光一亮，他瞥見了角落裏的雞蛋，雖然隻有兩個，但至少能湊出來個西紅柿炒雞蛋和香菇青菜，勉強能湊活。
    “西紅柿炒雞蛋和香菇青菜，你吃不吃？”關上門把手裏的東西提起來晃了晃，江遇隨口一問，又說：“我這也沒別的了，隻有這個。”
    顧寂愣在原地，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江遇以為他不喜歡很明顯地皺了皺眉，心想這人還挑食啊？
    他剛要把東西放回去，又見這人緩慢地點了點頭。
    “成，等著啊。”說完就挽起袖子開始洗手，顧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忽然有些懊悔自己一時衝動進來這裏。
    他覺得自己平白給人添麻煩了。
    “那我做什麼？”好像這麼幹坐著很不合適。
    “打下手？會不會？”江遇嘴上這麼說，實際上基本所有的步驟都是自己一個人完成的，顧寂信了他的話全程都很認真地站在一邊等著江遇發號施令。
    “你，還會做飯。”難得一見的，顧寂竟然有些結巴，他自己也察覺到了，於是問題問完之後便立刻閉上嘴，免得再露餡。
    “不然我還能請個家政啊？給人拿什麼付工資，我手裏這兩根青菜啊還是那兩顆雞蛋？”江遇被他的問題逗笑了，偏了偏頭跟他開了個玩笑。
    也有可能是那點兒香菇啊。顧寂暗暗補充，他不明白江遇為什麼不提那兩塊香菇，他就很喜歡吃香菇，以後也會很喜歡西紅柿炒雞蛋的，他這樣想。
    實際上顧寂並不挑食，他那漫長而無望的過去十幾年的人生，從他記事起就沒有一天是能填飽肚子的，哪裏還會有他挑三揀四的機會？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出現：他可以不要工資，管飯就行。
    他吃的也不多，一碗米飯就可以了，有香菇青菜的話更好，沒有也無所謂。
    這離奇的想法顧寂自己都覺得離譜，他怎麼會胡思亂想到這個地步？巨大的震驚讓他止不住有一瞬間的顫栗感，江遇，簡直就是他枯燥乏味且充滿懲罰意味的人生裏最大的漏洞。並且這個bug似乎時常發作，他們明明也才認識兩天而已。
    轉念一想，顧寂才想起來，他們不止認識兩天了，在那個遙遠的風雪夜裏，他們就已經見過了，隻是江遇看起來不記得了而已。
    “顧寂，拿兩個碟子過來吧，我這騰不出手。”江遇頭也沒回地說，手下翻炒的也沒停。顧寂一眼就看見了江遇頭頂的碗櫃，踮了踮腳勉強夠到了。
    兩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時候江遇終於想起來哪裏不對勁兒，“我忘記煮米飯了。”眼神有一瞬間的呆滯，似乎覺得這樣的意外有些太荒謬。
    顧寂卻不覺得有什麼，自然而然地遞了一雙筷子過去，這樣的夥食對他來說已經很好了。
    “又不是不能吃。”顧寂先是給江遇夾了一筷子青菜，江遇沒被人這麼照顧過，倒有些被嚇到了。顧寂抬眼看他，“這樣已經很好了。”
    江遇沉默片刻，學著顧寂的樣子給他麵前的空碗裏盛了半個碗的量。
    “我覺得我的廚藝應該還不錯，你嚐嚐。”
    “嗯，挺好吃的。”顧寂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顧寂甚至還沒吃到嘴裏就做出了很高的評價，這讓江遇覺得他在敷衍自己。
    “你好歹吃上一口再誇啊。”顧寂吃了一口又重複一遍：“很好吃。”
    江遇這才罷休，兩個人沒再怎麼說話，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這頓沒有主食隻有兩樣菜的飯，江遇覺得自己可能把鹽放的多了點，起身倒了兩杯水。
    望著江遇忙活的背影，顧寂莫名覺得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吃到的最安穩的一頓飯。
    江遇送他出門的時候，顧寂差點就要問他：“以後我能來你家蹭飯嗎？”不過理智在那一瞬間將他拉了回來，顧寂選擇閉嘴，最後也隻是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