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依城主看，我和皇姐什麼時候回國比較合適？”都說紫瞳女子不是人間之物，以前就有東邊玉蘿西北紫堇，現在這玉門又出了一個沈洛妍。
    “快了，”洛妍眼珠轉了轉，“七殿下再住三日，我也好命人為二位打點行裝。畢竟香兒在我身邊這麼久了，此番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還能再見，我總要為她準備些東西。”
    “也好，那今日就不再叨擾了。”夏子信站了起來，“皇姐，三日後弟弟來城主府接您。”
    暖香也起身，又拉了夏子信的手握了握，“姐姐等你。”
    夏子信走了，企原也跟著走了。屋子裏隻剩了沈洛妍和暖香。兩個人一時都沒說話，靜靜的，空氣裏不知不覺染了些悲傷。似是不習慣這樣的氣氛，沈洛妍扯了扯嘴角，笑了。
    “你總算等到這一天了，有沒有很高興？”
    暖香沒笑，眼角垂了下去，“我以為我會很高興，可是，當這一切變成真的，我才發覺，其實我一點也不高興。”
    “香兒不會是在我這個女色魔身邊呆久了，日久生情了吧？”
    “也許是吧。”暖香一臉嚴肅，沈洛妍也不得不收了調笑。
    “這又是何苦，心心念念地不就是回去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事到臨頭你可不能自己先打了退堂鼓。再說，我們之間，其實一直不過是互相利用，你也不該有什麼留戀。”
    “洛妍，你明明是個真情真性的人，偏偏又要把自己藏得那麼深。清音不在了，我也要走了。如今院子裏，隻剩水韻還是個真心實意的，你自己也要時時小心。那月白，我雖不知道你為何執意留著，可她心思可不是繡繡花看看書撫撫琴那麼簡單。”
    “知道了，說這麼多。讓我都覺得有點兒舍不得你了。”
    “我總歸是要走的。我會站在夏越的最高處，跟你一起守護玉門城。”暖香抬起眼，眼神堅定。
    沈洛妍笑了，起身，拉過暖香摟在懷裏。“我沈洛妍，一生得此知己，應無憾已。”
    蘇繡拎了食盒，到了後院門口。眼一掃，就見桂樹下放著一個空了的青花瓷荷花碗，碗底還有未到盡的藥渣子。
    開了三重大鎖。院子裏沒人。蘇繡推開緊閉的前廳門。
    “公子，用飯了。”蘇繡把食盒裏的各色菜肴一一拿出來，擺在桌上。
    許久，屋裏沒有動靜。
    “公子，用飯了。”蘇繡又叫了一遍，還是沒動靜。
    “公子？”不得已，蘇繡打了簾子，進了內室。隻見床上蜷著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公子，公子？”
    蘇繡叫了幾聲還是沒有反應，心知不對，趕忙上前。月露華滿是傷痕的臉因為疼痛抽搐不已，顯得猙獰恐怖。
    “公子，你怎麼了？”蘇繡有些緊張，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月露華發病，顯然今天水韻來的時候遇到了障礙，要沒有及時服用。
    “我這就去找韻主子，公子再忍忍。”
    月露華是個名副其實的藥罐子，離了水韻的藥便是生不如死。如今，他雖知道蘇繡進來，甚至到了他身邊，卻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他想告訴蘇繡，他不需要水韻，他想要沈洛妍，他想見那個女人，很想很想。
    安盛檀木八寶錦繡圓形桌，配絹花四角燈籠椅，兩根正玄漆雕藤柱，牆上無任何字畫。
    接著耳房，側房，主臥房，側臥房……沒有多餘裝飾，格調與正廳保持一致。這水韻苑，從屋子到人再到氣息都冷冷的，冷得讓人骨子裏發疼。
    淩霄坐了一會兒，閑聊幾句，水韻臉上帶著笑，可言辭形容都是冷的。淩霄起身準備告辭。
    正在這時，水韻苑的小丫頭走了進來，
    “意翎，有事？”
    “回主子，月白居的大丫頭蘇繡來了。說有事兒找主子。”水韻眉頭一皺，沒有做聲。淩霄心知，水韻在等他走，也不好強留。便表示天色已晚，日後再來叨擾。水韻也不留，隻是笑笑。
    淩霄走出來，正和蘇繡走了個對麵。
    “月主子！”蘇繡心裏懊惱，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一躬身，算是打過招呼。
    淩霄卻停下腳步。“蘇繡怎麼來這兒了，可是城主找水韻姐姐？”
    蘇繡腳已經邁了出去，不得不又收了回來。看來，就是這個月主子耽誤了韻主子送藥。“不是，是蘇繡自己有些私事找韻主子幫忙。”
    “哦？”淩霄拖長了音，腳還是沒有要動的意思。
    “城主已經回了書房，剛剛還問蘇繡月白主子呢。”
    “是麼？”淩霄忙堆出笑，“剛剛在院子裏溜達，正巧遇到水韻姐姐，就跟她到水韻苑坐坐。既然城主找我，那我即刻就回去。繡兒辦完事也早些回來吧，免得城主一會兒也問起你。”
    “月主子說的是。”蘇繡又鞠了一躬。見淩霄匆匆離開，自己也快步進了水韻苑。
    淩霄知道沈洛妍未必問起他了，蘇繡隻是想盡快打發了他。於是出了水韻苑也沒回月白居，而是又到了那個落了三重大鎖的後院。
    這次，淩霄到有意外收獲。原來，蘇繡急著去找水韻，門隻是輕帶，未鎖。淩霄一轉身就閃了進去。最近自己的武功似乎有所恢複，看來那散功散的效用就快過了。
    淩霄正想著，就聽見外麵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趕忙躲在打開著的屋門後。
    “怎麼連門都沒鎖？”是水韻的聲音，冷冰冰的，沒什麼人氣。
    “蘇繡急著過去找您，就忘了。”
    “明知道有人來過，還這麼大意！”
    “蘇繡知錯。”
    “他那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死不了的。”說著兩人就進了屋。淩霄躲在門後，大氣也不敢喘。這裏果然是住著人，這人應該就是月露華，而他也確實是病了。淩霄再一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月露華依舊蜷縮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公子，公子？”水韻坐在床邊，蘇繡輕喚。
    “月露華！”水韻秀氣的眉頭皺起，探過手去拉，月露華微睜了眼睛，嘴唇動了動，卻還是發不出聲音。水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從懷裏拿出一個方寸大小的銀質雕花方盒，打開來，裏麵是大大小小長長短短上百隻銀針。
    “蘇繡，他的情況不太好。你現在去請城主來，我需要她已內力助我一臂之力。”
    “是，韻主子。”蘇繡聞言，立時走了。
    淩霄很想繼續呆在這裏，可是沈洛妍就要來了。沈洛妍可不像這兩個人，一個半吊子功夫，一個壓根不懂武功。沈洛妍隻要一進門，怕就會發現他。淩霄想到這兒，輕手輕腳地離開門後。一陣風般沒了影子。
    水韻眼睛看向窗外，她明明聽見，有什麼聲音。沈洛妍，這個秘密怕是要養不住了。
    淩霄回到月白居，天色已經全暗了。
    “月主子，你可回了！”蘇錦在院子裏轉了又轉，終於看到月主子慢悠悠地從外麵溜達著回來了。
    “怎麼這麼急？”淩霄依舊慢悠悠的，剛才跑得太急，這會子不慢，怕是要忍不住大喘特喘。
    “城主從前廳議事回來，就一直問起您。”蘇錦的小臉都皺到了一起。
    “這不是很好，總是我等她，偶爾，也讓她等等我。”淩霄笑意盈盈，看得蘇錦一愣。美人一笑傾人城，果然不虛。
    “可是，”蘇錦回過神來，“城主這會兒走了。繡姐姐來了，不知和城主說了什麼，城主臉色不好，急急忙忙就走了。”
    淩霄收起笑，那個女人，真的是有夠關心。還好自己跑得快，要不然，不知道被她逮到，她會怎麼樣對付他。她到底，淩霄心裏忽然有些惆悵，雖然以前也知道月露華這個人，可當他真正感受到那個人的存在，感受到沈洛妍對他的在乎，淩霄覺得心裏很難受，就好像有塊石頭壓著，雖說死不了，卻還是讓人喘不過氣。
    “月主子？”蘇錦小心翼翼探著淩霄的口氣，月主子聽說城主走了，臉色就變了，果然是太在乎城主，不高興了吧？
    “啊？”淩霄回過神，算了，看樣子那月露華也是個短命鬼，自己如此風華絕代，何苦跟個短命鬼計較，“備飯吧，我餓了。”
    “不等城主了？”
    “不等了。沒準兒，”淩霄笑了笑，“樂不思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