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翌日。
    沈洛妍穿戴得當，坐在月白居的書房裏看書。淩霄坐在一邊，手裏也拿著書，卻時不時偷看一眼沈洛妍。淩霄總覺得，她應該在等暖香，可是那神情卻悠然自得，沒有一點焦急不耐。
    “你能不能不像蟲一樣扭來扭去？”沈洛妍頭也不抬。
    “你不是在看書？怎麼知道我扭來扭去？”淩霄沒好氣地說。他心裏急著想知道結果，那個七皇子和暖香到底談了些什麼，談沒談成，這裏麵沈洛妍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他可不相信沈洛妍會這麼好心白養了那個女人好幾年。
    “你呀，心浮氣躁，跟我小時候一樣。”洛妍合了書，抬眼，對淩霄笑笑。
    “我，才不是呢。”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連淩霄自己也覺得，比起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城主，自己實在是幼稚可笑。
    “城主，香主子和七皇子來了，在前廳候著呢。”蘇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泡一壺好茶。”洛妍說著，慢悠悠地起身，邁著方步走了。
    淩霄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就要跟上去。剛到門口，蘇繡就打了簾子，站在門正中攔了去路。“城主吩咐，月主子在書房休息。”
    “什麼？！”淩霄氣死了。這個沈洛妍，就喜歡話說一半，昨天晚上講了暖香的身份，他以為這次夏越的事情，她對他似乎沒什麼隱瞞。可現在，話說到關鍵，她竟然不讓他繼續聽下去，真是氣死人了。
    淩霄在書房裏轉了幾個圈，還是想不出辦法。看樣子隻能等沈洛妍什麼時候心情好，自己告訴他了。淩霄想到這兒，頹然躺倒。
    “香兒今兒這麼早？”洛妍在主位坐下，不動聲色地拿起桌上放好的翠色杯子。
    “沈城主，這些年勞煩城主照顧皇姐，過幾日回國，我打算帶皇姐一起回去。”
    “哦？”洛妍紫瞳微眯，看向夏子信，“暖香，你怎麼說？”
    “我，是要跟皇弟一同回去的。不過，”暖香沒有看沈洛妍，而是看著夏子信。沈洛妍雖是同暖香說話，卻也是看著夏子信。夏子信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鑽進了一個圈套。果然，到最後，這還是個圈套？
    “皇弟，皇姐這些年蒙城主照顧，才苟活至今。如今，我既然回國，就自然要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夏子信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個人真的是昨天與他徹夜回憶往事、共思故鄉的女子？
    “皇弟也知道，父皇久病在床，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二哥和三哥是幾個皇子皇孫中最有地位的，現在三哥中了二哥的離魂散，怕是比父皇去的更快。皇弟莫不是想等到二哥登基，再將我們全部斬草除根？”
    夏子信一時間說不出話。三哥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出現，原來竟是二哥下毒。這件事，自己都不知曉，皇姐身在玉門，又是如何得知？
    “事關夏越，皇姐慎言。”
    “蘇繡，去叫企原來。”一直沒有說話的沈洛妍突然開了口。
    企原？夏子信驚訝地看著款步進入正廳的青衫男子。
    “企原見過城主，七殿下，香主子。”男子微一躬身。
    “企原不必多禮。”
    原來是這樣，沈洛妍早已把玉門關的手伸入了夏越，隻怕還不止這一隻。就算是二哥，怕也不知道這企原，竟是玉門的人。
    沈洛妍看到夏子信無奈的笑了，知道事情差不多能成。
    “沈城主想要什麼？”這個女人比傳說中更厲害，不隻是戰場上可以與穆家軍並肩作戰的羅刹神女，還是高堂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陰謀家，想來皇姐這些年也被調教的不錯吧。
    “哧，”洛妍笑了出來，“殿下說的這是什麼話。”
    “既然玉門城的人早就進入了夏越皇城，我想，就算沒有我，城主一樣可以把皇姐推上皇位。既然如此，我何不順水推舟，賣城主一個人情。”
    “殿下果然是聰明人，”沈洛妍放下手中玉杯，拿起一卷書卷，蘇繡一旁接過，遞給夏子信。“我想跟夏越未來的掌權人簽個盟約。”
    夏子信翻開來看，原來是這樣，玉門想借夏越保一世平安。“既是和夏越的掌權人簽訂，沈城主隻要跟皇姐商量就是。”
    夏子信把書卷合上，遞給坐在身邊的暖香，暖香卻未接。
    “雖然暖香是夏越未來的女皇，但是你可是夏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信王，就算是暖香，也會事事與你商量。”
    暖香看著自己的弟弟露出一臉的不可置信，微笑點頭，拉起他的手，“當年他們都要置我於死地，如今雖得城主庇佑，以後回國，姐姐始終隻有弟弟這麼一個親人。弟弟莫不要以為姐姐隻是想要那皇權，隻是二哥暴虐，難當大任。若姐姐日後德行缺失，弟弟亦可廢姐自立，姐姐絕無怨言。”
    夏子信聽言立刻跪了下來，“皇姐，子信願馬首瞻前，助姐姐成就大業。”
    這張溫情牌打得不錯。洛妍心下了了，暖香對夏越皇室沒有一絲情誼，如今也不過是籠絡住這個七殿下，畢竟她們想要成事，這七殿下是一顆關鍵棋。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互相猜忌算計的姐弟倆，卻在日後起伏不定的幾十年亂世之中相互依靠，將夏越從西南小國，慢慢帶向了西方霸主之位。
    淩霄還是偷偷從書房溜了出來，可是又不敢去前廳，畢竟沈洛妍武功深不可測，保不準聽到風吹草動。
    轉眼都要入冬了，可自己的複國大計還一點進展也沒有。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沈洛妍知道了他的身份，卻既沒有要幫他，也沒有要害他，不知道安得究竟是什麼心。雖然沒經曆過愛情，可是他還是可以感覺到，沈洛妍對他是有所保留的，也許不是不喜歡，也許不是不愛，可是總歸是少了些什麼。
    淩霄一邊盤算著，一邊走，不知不覺發現走到了一個落了鎖的院門口。
    三重大鎖，鎖的是什麼？
    淩霄的手拿起其中一把鎖，表麵已經生了鏽，可是匙孔卻明亮如昔，應該經常有人開啟。這裏究竟藏了什麼呢？有什麼是值得用這麼厚重的三把大鎖鎖住的，有什麼是這玉門關不能說的秘密？
    月露華！？
    淩霄忽然想到這個名字，自己也是一驚。錦兒說過，月露華沒有死，可是他也從未出現。沈洛妍尋找血玲瓏是為了給他配藥，那他必然是得了什麼重症，難道是因為病了，所以才？
    應該進去看看！
    可是怎麼進去呢？淩霄原地轉起了圈兒。釵？想到自己頭上還插著一支沈洛妍給的金釵，淩霄毫不猶豫拔了下來。
    左轉右轉，淩霄的臉上已漸漸滲出汗來。這是什麼高級鎖，這麼半天，依舊紋絲不動。
    “別試了，這是號稱‘天下第一鎖’的蘇大海造的玄鐵鎖，不是你這一支釵就能打開的。”聲音冷冷的，讓人不由想到四九寒天。
    淩霄收了釵，直了身，慢慢轉過身，優雅一笑。
    “水韻姐姐。”
    “月白妹妹，沒有城主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後院，你不知道嗎？”
    “是妹妹欣賞園內美景，一時忘形，姐姐切勿怪罪。”淩霄有些惱火，這時碰到水韻，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她和沈洛妍，怕是不會替他隱瞞，“妹妹這就走了，不知道姐姐端著什麼，又是來這兒做什麼呢？”
    “妹妹誤會了，城主吩咐我給這棵桂樹弄點兒藥，年初就病了，一直不見起色，城主說，再救不活，就要棄了。我看著怪可惜的，想著再試試，就煎了些藥，看看能不能起死回生。”
    “哦？”淩霄知道，她在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水韻走到桂樹下，把藥澆了上去，“姐姐真是善良。既然如此，不如我同姐姐一起回去。城主跟香姐姐在月白居商量事情，我去姐姐處叨擾叨擾。”
    “妹妹太客氣了。”水韻邊說，邊挽起淩霄的胳膊。淩霄倒是有些不太自然，畢竟自己是個男子，這樣讓洛妍之外的女子挽著，不知道若是她看到會作何想。可是，若是不這樣，這水韻想必也是人精，怕是要懷疑。“姐姐，藥碗不拿了嗎？”
    桂樹下還放著那青花瓷的荷花碗。
    “一會兒差意翎來拿就是。”說著挽起淩霄就走。
    水韻又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孤零零的荷花碗，心想，晚上又要熬一碗了。
    水韻一邊和淩霄閑聊，一邊想著，這個月白究竟是什麼人，看小姐的神情應是知曉她的身份，既然知曉，又沒有防著，莫非是自己人？可是剛才看她試圖打開那三把玄鐵大鎖，那背影那姿勢可不想優雅柔美的絕代佳人，倒像個男人？
    男人？水韻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抬起頭仔細看向淩霄。
    娥眉淡掃粉輕施，朱唇一點惹人癡。
    這樣的人要真是男子，怕是世間的女子都要氣死了。水韻笑了笑，將自己“荒唐”的想法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