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妍回到月白居的時候已經是子夜了，臥房的燈還亮著。
    “回來啦？”淩霄放下手裏的書，對著沈洛妍揚起微笑。
    “嗯，”心裏莫名一陣輕鬆，也許是因為一盞照亮歸路的燈，也許是一個耐心等你回家的人，這樣的感覺就是安心吧，沈洛妍露出笑容，“這麼晚還不睡？”
    “錦兒說你本來等我來著，後來又急匆匆地走了，怕你有什麼事，又不好打聽，就等等看，看你回不回來。”淩霄起身，將站在門口的洛妍拉到身邊。“現在沒事了？”
    “沒事了。”洛妍把頭埋在淩霄胸前，“有點兒累。”
    她是真的累了。淩霄忽然覺得，也許這個女人本來也不如自己想的那樣堅強勇敢、陰險狡詐，隻是因為守著這樣偌大的一座城，她不得不藏起喜怒掩起惆悵。她也會累吧，也會想要依靠，想要自由的哭放肆的笑，也會想要有人在身邊給她信心給她勇氣，給她一雙支撐的手，給她一個安穩的家。她應該會這樣想吧。淩霄想到這兒，一把將洛妍打橫抱起，向臥床走去。
    沈洛妍沒有掙紮，這個男人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全。她喜歡的那個人，永遠需要她的保護，永遠都是她的愧疚她的傷痛。可是淩霄不一樣，他有理想有心計，會隱藏會忍耐，他和她有一樣的生活軌道，他和她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這種感覺很輕鬆很舒服，當然，如果真相不被揭穿，一切都會很好。
    “困了？”淩霄輕手輕腳地幫洛妍除了外衣。
    “嗯。”洛妍眼睛都不睜，一勾手，就將淩霄拉到自己身上。
    就算是正人君子，也抵不過這溫香軟玉、投懷送抱。淩霄欺身而上。
    一番雲雨，洛妍累了，沉沉睡去。淩霄將她摟在懷裏，又拉了拉被子。有時候淩霄也擔心，錦兒會不會在外間聽到什麼聲音，可是沈洛妍從未說過什麼，錦兒也未有什麼特別表現。淩霄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洛妍的臉上還微微泛紅，長長的睫毛落下小片陰影。淩霄一直很高興，洛妍的第一次竟然是跟自己，那天晚上，他真的太驚訝了。雖然那也是自己的第一次，但是沈洛妍不同，她有喜歡的人，她是一城之主，她幾乎是“為所欲為”。可是，她卻從未給過任何人。也許，在她心裏，他是不同的，也許隻是她還沒有意識到，她其實也是愛他的。
    淩霄醒的時候，沈洛妍早就沒了影子。
    蘇錦叫人端了浴桶進來，“月主子，城主說您昨天累著了，讓我命人給您準備沐浴。”
    “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淩霄的臉不由泛紅。身下果然是黏黏的。
    “最近練兵進展如何？”沈洛妍一早就去了將軍府，此時正坐在穆盛煙書房的藤椅上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茶。
    “精銳三千，以一敵百。新兵五千，也初見成效。”穆盛煙對自己的兵倒是毫不謙虛。
    “那，”洛妍忽然壓低聲音，“地下宮的事，怎麼樣了？”
    “四麵城門都安排了隱蔽的入口，不過玉門城畢竟是往來通商的必經之路，這樣大的事又隻能晚上進行，進度還是有些緩慢。”
    “眼看就是冬天了。冬天地凍，更不易挖掘了。”洛妍又開始皺眉頭，她最近總是皺眉頭。或許不久就要長皺紋了，想到這兒，洛妍又伸手撫了撫。
    “不如等到明春再進行？”
    “不行。這件事耽誤不得，夏越雖然現在看來情勢大好，可是東邊的大燕這麼多年一直打我們的主意，洛軒都沒辦法牽製他們，隻能暗中給我消息。三年前一戰，那燕三皇子被我一箭穿肩，記恨至今，怕是不久就要卷土重來。大齊的餘部也在蠢蠢欲動，現在隻是群龍無首，如果讓他們找到淩霄，怕是大齊和大燕，遲早要再次決意生死。到時，我們玉門夾在中間，淪為戰場，生靈塗炭。”
    “你打算放了淩霄？”穆盛煙詫異。
    “不是放，隻是怕，我留不住他。”沈洛妍笑的有些無奈，淺水如何臥蛟龍？
    “你和他。。。。。。”穆盛煙很想問，從沈洛妍坐在那裏的時候，他就想問，那雪白的脖頸上的一小塊嫣紅，生生地刺痛他的眼睛。可是他不知道怎麼開口，當初她要殺，他攔下，如今，這樣，他又有什麼好說。
    “我想，我有點兒喜歡他。”沈洛妍突然轉過頭，看著穆盛煙，露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像一把刀子，割著穆盛煙的心。
    “是嗎？”穆盛煙低下頭，擺弄著手裏的青天斬月劍。那劍幾經風雨，劍身鋥亮，發著幽光。
    “後悔嗎，當初沒讓我殺他？”
    “不，”穆盛煙抬起頭，沒有一絲猶豫，是的，他不後悔，如果把她的命和她的愛擺在一起，他首先要保住的是她的命，他不能讓她有一點危險，“隻要你高興就好。既然喜歡他，不如，把他留下。這樣你也就不必擔心大齊和大燕的交戰圍攻。”
    “他和我，有點像，都是那種生命中有很多放不下的人。這樣的人是沒辦法隻為愛情而活的，所以我也沒辦法用感情留住他。不過，若是以後，我是說若是地下宮沒能及時成型，而我又不在，就把真相告訴他吧。”
    “你怎麼會不在，別說混話。”穆盛煙一驚，最近他經常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流浪到玉門的瞎老太太的話，“九天鳳凰落凡塵，浴火重生世清明”。
    “洛軒這些年一直覺得對不起我，卻不知，其實，是我對不起他。”
    “軒少爺已經走了這麼久了，而且也許現在都是孩子的爹了。你不要再想這些了。”
    “嗯。等我們的計劃完成，如果洛軒想回來，就接他回來，以後我們一起生活，再也不分開。”那一刻，洛妍仰起臉，紫色的瞳孔清澈明亮。穆盛煙一直記得，那是洛妍一生中最大的願望。一個沒有算計，沒有硝煙，沒有戰火，沒有侵略，沒有痛苦的世界，一個可以和她喜歡的人，愛的人，一起生活，不再分開的世界。
    “企公子，城主不在府裏。”蘇繡正在月白居的院子裏繡荷包，企原走了進來。
    “我知道，我見到小姐了。她說你一個人在府裏，讓我來看看你。”企原在石桌的另一邊坐下，“在繡荷包？”
    “沒有，閑來無事，繡著玩的。”蘇繡忙將繡了一半的荷包收進袖子。
    “明天下午，我們就走了。”
    “我知道。”
    企原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氣氛有些尷尬。
    “祝企公子一路順風，早成大事。”
    “如果這次我能活著回來，”
    “企公子當然能活著回來，”蘇繡打斷企原的話，她不喜歡這樣的話，這樣讓人不安的話，“玉門的人已經潛入了夏越皇城，隻要七殿下和香主子一回去，夏越就要易主了。”
    “話雖是如此，我也希望此行順利，不負城主所托。”企原頓了頓，又說道，“等我回來，我會回稟城主，”
    “公子，之前小姐說的玩笑話，公子切勿當真。我已經稟明城主，公子不必再放在心上。”蘇繡臉色不變，身子卻已離了座，站了起來。
    企原仰起頭，他第一次覺得小姐身邊的這個小丫頭這麼高大。“蘇繡，”企原也站了起來，再一次俯視她，她驕傲的昂著頭，神色凜然，“蘇繡，我們不用這樣劍拔弩張吧？”
    蘇繡聽了這話，有些不知所措，低下頭，“不早了，蘇繡要去給城主備飯了，企公子先回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繡了一半的荷包掉了出來，蘇繡急匆匆地走了，竟沒發現。
    企原撿了起來。
    正麵的桃花繡了一半，翻過來，兩行小字，“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企原看著蘇繡離開的方向，心裏微微刺痛。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亂世漸起。誰還會在乎這些小兒女的心事呢？愛不愛又怎樣，恨不恨又如何，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盡頭究竟是什麼，誰能說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