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大殿正中，玉階之上，一個紫瞳美女慵懶地半倚在另一個月白束腰長裙的絕代佳人身上。
    沈洛妍瞳孔微眯，淺笑著看著玉階之下的夏越來使和自己的文武大臣。絲竹悅耳，美人翩然，觥籌交錯，好一派歌舞升平。
    這個七皇子果然不簡單，洛妍慢慢吃著淩霄纖長的手撚來的葡萄。任何人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城主，就算不說，眼神也會閃現出詫異，玉門關的這些個老頑固也是在那一場戰役之後才對她的“荒淫無道”視而不見，愛理不理的。可是這個七皇子，從一進這個大殿的門就一直保持優雅的微笑，恭敬卻不帶絲毫怯意地表達了夏越欲與玉門結盟的意願，現在又左右逢源把那些老家夥哄得團團轉。
    “咳，”沈洛妍輕咳一聲，這個淩霄，不知道在走什麼神，葡萄都要喂到她眼睛裏去了，“夫人，你能不能看清了再喂？”
    “啊？”淩霄失神，一個葡萄正中沈洛妍的鼻梁。
    沈洛妍右手一勾淩霄的脖子，唇迅速貼到淩霄的耳朵上。“別忘了正事兒，親愛的。”
    夏子信暗自思忖，這個沈城主跟傳說的倒是不太一樣。聽說，三年前，老城主逝世，年僅17歲的沈洛妍繼任，玉門城的文武大臣並不服氣這個仗著父親庇護便橫行霸道的小女孩。同年，大燕以為有了最好的攻下玉門的機會，派了善於領兵的三皇子親率五萬精兵攻打這個總人口也不過兩萬的小城。
    都說玉門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都以為那大丈夫必是赫赫有名的穆家老將軍穆懷遠。誰曾想，穆老將軍在那一役中，雖以幾百戰將力損敵兵萬人，卻終是廉頗老矣，死於陣前。
    於是，那一年，玉門出了兩個少年英雄。一個是白衣紅馬，手持青天斬月劍領兵陣前的穆家最年輕的將軍穆盛煙，另一個就是紅衣銀弓，一箭千裏的少女城主沈洛妍。雖說一箭千裏是有些玄，可是，這個女人確實是站在城樓之上，一箭貫穿了大燕三皇子的左肩。也逼得大燕所剩無幾的將卒不得不退回大燕。至此，穆盛煙和沈洛妍一戰成名，玉門也成了各國欲得而不得的遙想。
    “沈城主，敬您一杯，祝夏越和玉門永世安和。”夏子信對著沈洛妍，高舉酒杯。
    “謝七皇子。”沈洛妍借著淩霄的身體，手一撐，坐了起來。接過淩霄遞過來的酒，微一仰頭，喝了幹淨。“月白，你也替我敬敬七皇子。”
    “妾身遵命。”淩霄壓低聲音，臉上泛起紅暈，從座位上起身，蓮步微移，到了夏子信麵前。“妾身敬七皇子，祝七皇子福壽康健。祝夏越盛世百年。”
    “謝夫人。”夏子信趕忙站起來，接了淩霄手裏的酒。
    咦？夏子信發覺手裏握到了什麼，似乎是張紙條，抬眼看身前的絕色佳人，佳人隻是臉微紅，唇輕笑，眼睛卻是低下去，不再看他。
    一直到宴會結束，夏子信還握著那張紙條，他很怕隻是輕輕一動就會讓那個玉階之上，看似荒誕卻是人精的女人逮個正著。
    終於一行人回到了沈洛妍為他們準備好的驛館。“浮雲閑生”，驛館起這麼個衝淡渺遠，恬靜自然的名字，倒是有些意思，再看那上下兩聯，“前世繁華如煙雲，偷得浮生半日閑，”。
    夏子信回到屋裏，屏退眾人，打開已被捏得沒了形狀的東西。果然是張字條，雖被汗漬浸了，還是隱約看出，那上麵寫著，“邀君共賞太白月，子時烏啼暖香齋”。
    暖香齋？夏子信有些猶豫，聽說那是城主府裏的一個院子，住著暖香夫人。這個叫月白的明明是月白居的主子，邀他去暖香齋賞月又是何居心？
    “他會來嗎？”淩霄一邊擺弄著暖香的小香爐，一邊問。
    “會。”沈洛妍躺在床上，懶洋洋地回答，似是要睡著了。
    “你怎麼這麼確定？”淩霄有些不解，放下手裏的香爐，湊到洛妍身邊，在床邊擠了個位置坐下。
    “他覬覦你的美色。”洛妍嗬嗬一笑。
    “少胡扯！沒點兒正經。”淩霄看著沈洛妍，“你是不是。。。。。。”
    “噓！”洛妍忽然起身捂住淩霄的嘴，小聲說，“來了。”
    暖香齋的院子裏種了各種各樣的花，有些已落了，滿地遺骸，有些還開著，也是強弩之末。夏子信有點兒後悔這樣衝動的一個人來，萬一是個陷阱，萬一他們要誣陷他和城主夫人有什麼勾當，他可悔大了。可是，他又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抽絲剝繭，一點一點展露出來。
    “恭迎七皇子。”本是黑漆漆的院子，突然，亮起一盞宮燈。那叫月白的美人正站在屋子門口笑吟吟的看著他。
    “不知夫人邀我前來，究竟有何要事？”夏子信臉上笑著，腳步卻是沒移。
    “還請殿下屋裏一敘。”淩霄笑了笑，又說道，“另外有人想見殿下。”
    既來之，則安之。自古紅顏禍水，美人誤國，看來，他夏子信也難逃此劫。
    舉步進屋，屋內已是一室明亮。沈洛妍穿了一件桃紅色的水袖短襟，一條純白色馬褲，正坐在屋子正中，握著一個翠色玉杯抿著茶。見到夏子信，洛妍也沒起身，隻是放下茶杯，手抬了抬，示意他坐。
    夏子信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沒想到居然是城主接見，不過既然是見沈洛妍，又何必搞的這麼神秘。
    “沈城主，”夏子信剛要開口，就聽環翠叮咚，裏屋的簾子一打，出來一個鵝黃長裙的美人。
    “暖香見過城主。”美人也不福身，隻是笑了笑。
    原來這位就是暖香齋的暖香主子，夏子信不由多看了兩眼，總覺得，仿佛在哪兒見過。可是，他是第一次來玉門，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他怎麼可能見過。於是又將視線轉向沈洛妍。
    “沈城主，深夜相邀，不知有何指教。”
    “不是我邀殿下，”洛妍微微一笑，夏子信有些詫異，抬頭去看站在沈洛妍身邊的淩霄，誰知淩霄竟然撇了撇嘴，“是暖香想見你。”
    夏子信更是不解，這個暖香他也不過隻是打聽沈洛妍的時候才略有耳聞罷了，她怎麼會想見他？
    “多年未見，七弟一向可好。”
    夏子信驚訝的張開嘴，又愣住，不知說什麼是好。七弟？眼前的女子眼睛一轉不轉地看著自己，口裏叫出的竟然是“七弟”。
    “你，是？”
    “七弟已經忘了姐姐嗎？”暖香嘴角仍帶著笑，眼睛裏卻露出悲色。
    “你是，四姐，雲姐姐？”夏子信一下站了起來，抓住暖香的手。
    “弟弟還記得姐姐，姐姐真是高興。”暖香喜悅地流下淚來。
    “姐姐怎麼會在這兒，二哥說，他說，你早在那年出遊就，”夏子信真的很難相信，這個在他的生命裏消失了不下五年的姐姐，此刻，竟然會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暖香，你們姐弟好久未見，我和月白就先回月白居了。”洛妍站起身，拉起淩霄，出了屋子。
    “暖香真的是夏越的公主？”
    “她就是當年你們大齊要娶的身帶奇香的雲公主。”洛妍躺在床上，伸了伸胳膊。淩霄脫了外衣，上床，給洛妍壓了壓被角。
    “雲公主？”淩霄想起自己那個沒過門就沒了的妻子，原來就是暖香？不是說他命裏克妻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是，”沈洛妍笑了笑，“是不是有點兒遺憾，那麼漂亮的老婆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沒了？”
    “胡扯什麼！”淩霄沒好氣地掐了一下洛妍的臉，皮膚真好，吹彈可破，淩霄不由的想，可是，轉念又想起剛剛洛妍的話，“你怎麼知道雲公主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玉門城，是天下的門，也許有些消息過不了門，可是沒有什麼消息到不了門。”洛妍對此毫不避諱，“當然，沒有什麼可以躲得過玉門城的眼睛。”
    玉門的眼線，果然是遍布天下啊。怪不得母後說，住在玉門的人不過二萬，可是玉門的子民卻是不可估量。
    “那她怎麼又會成了這城主府的香主子？”
    這個，倒是說來話長。當年，夏越為籠絡和自己同處於西邊的大齊，便決意將年僅14的四公主夏子雲嫁於大齊皇太子淩霄。誰料夏越的二皇子竟是個不倫之輩，覬覦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下令將之秘密困於蘭台。結果，事情敗露，夏王為保老二一命，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女兒，打算將其秘密處死。夏子雲的生母不忍女兒冤屈至死，偷梁換柱，救下了夏子雲。可是夏越容不下她，她一路逃亡，最後在玉門之外遇到了洛妍的三大隨護之一華丹，從此改名換姓，隱匿於玉門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