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夜晚悄悄降臨，夏子信看了看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已被月色掩蓋，隻剩一個個淺影，撫了撫自己的眉頭。
    “殿下，夜深露重，還是回去休息吧。”嬌滴滴的聲音，似裹了蜜糖。
    夏子信轉過頭，身後的女子娥眉淡掃，巧笑嫣然，靈動的大眼睛盯著他看。果然是個尤物，夏子信笑了出來，既然二哥如此好意，自己又怎能辜負呢。
    “陶陶說的是，那，陶陶就陪本皇子，一同休息吧。”
    那叫陶陶的女子，笑著低下頭，任這個挺拔英俊的男子摟著，耳朵不由紅了。夏子信心裏有些得意，吻上小美女的花朵般精致的耳朵。
    一夜春宵，身下的人兒不再是白天那清純的小仙女，倒似奪人性命的妖精。夏子信伸了伸懶腰，睜開眼睛，天已然大亮。果然，紅顏禍水，這一路，不知耽誤了多少行程。
    夏子信喚了婢女服侍妥當，起身走出營帳。
    “七皇子，早！”不知為什麼，夏子信看到企原的臉就想一拳招呼過去。
    老二的走狗。夏子信恨恨地想。臉上卻是如沐春風。“企先生早啊！那陶陶實在是太鬧騰，搞的我又起晚了。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玉門啊，都走了二十天了。我真想看看玉門關是什麼樣子，先生，玉門是不是有很多美女，聽說那玉門城的城主是個女子，是美女嗎？”
    夏子信嘮裏嘮叨地說著，企原臉上依舊保持著和善的笑容，沒有一點不耐。“屬下也沒有見過，恐怕無法給七皇子答案。”
    “先生，我們什麼時候能到玉門關？”小仙女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笑意盈盈地問。
    “如無意外，傍晚可到。”企原遙遙望向玉門，玉門城，那是他的家，那裏有他的家人，有他願一生追隨的人。
    夏子信看著企原，眼神中多了些疑惑與探究。
    浩浩蕩蕩的大隊終於在夕陽西下之時到達了玉門關。
    夏子信望著高大的城牆，心中忽有一絲莊嚴肅穆之感，仿佛感歎這黃昏中的城牆，曆經了幾世血雨腥風，卻依舊屹立不倒。
    “夏越七皇子殿下，求見玉門城城主，請開城門！”傳令官聲音響徹雲霄，夏子信收回思緒，卻是想到那句“求見”，不由皺起眉頭。
    沒一會兒，馬蹄聲漸起，城門豁然大開。
    夏子信眯起眼睛，看見為首一人，白衣黑馬，高束的長發被風吹起，似是女子。
    隻見那人翻身下馬，向自己的車攆走來。看樣子，這個就是玉門城的城主了。想到這兒，自己也下了車攆。
    那人走到近前，夏子信看清，竟是一愣。不是沒見過美人，自己雖然年紀不大，卻也自認風流，見過的美人數不勝數，可是，恐怕沒有一個有眼前人的天人之姿。
    似是看到夏子信發愣，美人輕輕笑了起來，聲音並不清脆，還有些些低沉，不知道為什麼，卻偏偏讓人心裏一動。
    夏子信回過神來，一抱拳，“夏越七皇子夏子信見過城主。”
    “嗬嗬，”美人笑的更開心了，仿佛千樹萬樹梨花開，天地動容，“殿下，城主府月白，見過殿下。”美人福了福。
    月白？不是玉門城城主？這下夏子信更是愣住了。
    “城主身體不適，特讓月白前來相迎。請七皇子入關。”美人笑意未改，轉身在前方引路。
    一直聽聞玉門城的女城主行事荒唐，在家中圈養女眷，沒想到竟是真的，而且，還有這樣絕代佳人。唉，夏子信心裏歎了口氣，這個城主，真是暴殄天物。
    沈洛妍坐在後院的石桌旁，小口小口抿著茶，眼睛盯著月露華但笑不語。
    “你，”月露華見洛妍半晌都不說話，不明所以，“昨天請你你不來，今天又來做什麼。”
    “公子又生氣了？”洛妍放下翠色的茶杯，拄著頭，依舊笑眯眯地看著他。
    “聽說那夏越的七皇子來了，你不去招待，又來我這兒做什麼。”
    “月白去了。”洛妍笑了，看到月露華的神色變了幾變。
    “那月白，究竟是男是女？”月露華低下頭，聲音從牙齒縫裏蹦了出來。
    “公子猜猜？”洛妍忽的起了玩心，月露華雖然容貌盡毀，可在洛妍眼裏，還是當年那個絕代芳華的公子，讓這樣的男子神色萬變，是件頗為有趣兒的事。
    “你！”月露華突然伸手拂過桌上的茶杯，翠色的杯子刹那變成幾瓣。洛妍沒想到月露華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本想著隻是逗逗他玩兒，沒想到這廂倒真的生氣了，自己也不由變了臉色。
    月露華自己也被杯子落地的聲音嚇了一跳，抬起眼，洛妍已變了臉色。心中難過，眼裏也蓄起了淚。洛妍這邊看到他像是要落下淚來，知道或許是自己玩過了，本來公子心細，再加上這些年兩人之間又有了這些隔膜，難免生出些計較。
    “公子。”洛妍忙起身到月露華身前，拉起他的手，“公子，那月白是男是女並不重要，我讓他去迎那七皇子，一是據說那七皇子生性風流，月白生的美麗，可探虛實；二是，我不出現，他心中也有些思量，方便之後我們談的交易。”
    “你，莫要再給我臉色。”月露華落下淚來。洛妍把他摟在懷裏，任那淚水打濕了她水紅金絲長衫。
    洛妍心知他這些年過的委屈，當年受了那樣的屈辱糟蹋，現在又禁閉在這小小後院之內，統共能見的也隻有那麼幾個人，自是敏感、情緒容易波動。當下想說，不如離開這後院回月白居去住吧，管它什麼誓言，她沈洛妍才不怕。可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淩霄那張冷淡的絕美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城主，果然是個念舊的人呢！”，那聲音冷冷的，洛妍不由打了個寒戰。
    “冷了？”月露華不知洛妍心思轉了幾遍，隻感到摟著自己的人忽然抖了一下，“天冷了，也不多加幾件衣服。院子裏的人都是怎麼伺候的？”
    “這幾天太忙，盡在屋子裏呆著。也沒覺得。”洛妍鬆開懷抱，轉而蹲在月露華身前。“公子，再等些日子，我總會想辦法讓公子離開這個鬼地方。”
    “離開？”月露華嚇了一跳，莫非她想讓他走。
    “我是說，讓公子離開這院子，到前院去住。”
    “妍兒。”月露華欣慰一笑，眼睛裏的神采一如當年。“你當年立了重誓，切不可為我違背。隻要你時時記得我，來看看我，我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沈洛妍垂了眼瞼，心裏微微發疼。
    淩霄安排好了夏越七皇子一行人馬，回到城主府。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沈洛妍，三日沒見，他竟然想那淡紫色的眼眸想到夜不能眠。今早，蘇繡傳了話來，說是城主讓他代為迎客，她卻沒來。淩霄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幾日她似乎在躲著他，請了幾次，也總是推脫。
    今天，他一定要見到她。那個七皇子一雙眼睛把他上下打量了個遍，淩霄氣惱，若是自己沒中那散功散，一定打得他落花流水。沈洛妍讓他去接待，分明是沒安好心。
    淩霄回到月白居，到處都沒有她的影子。最近總是失蹤，問蘇繡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淩霄越想越氣，衝進書房，一腳踢到了沈洛妍常坐的那把湘妃椅。還不解氣，忽然看到牆角那把子墨，幹幹淨淨，連一絲灰都未沾，更是火大，舉起來就要摔。
    “發什麼瘋！”洛妍一把拽下門上的珠簾，玉珠滾落，叮叮當當散了一地。淩霄嚇了一跳，手中的子墨掉了下來。洛妍眼疾手快，一下握在手裏。輕輕放在牆角。
    “鬧夠了？”洛妍扶起湘妃椅，轉身坐到床上，看著背對著她站在那裏的淩霄，他的背影很倔強，洛妍忽然想起洛軒，那年他離開玉門城，留給她的也是這樣一個背影。
    “你，”淩霄隻說了一個字，就不知道說什麼是好，該指責她嗎？怪她這些日子對他愛理不理，能躲就躲？可是，用什麼立場呢，自己又有什麼資格。“你去哪兒了？”
    洛妍看他“你”了半天，隻是問了這樣一句話，心中本來升起的滔天大火瞬時滅了下去。
    “來。”洛妍拍了拍床，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淩霄心裏惱火，卻還是恨恨轉身，走到床邊。
    “生氣了？”
    “你去哪兒了？”
    “真的生氣了？”洛妍皺起眉，這個男人竟然敢打掉她伸出的手，不過是個無國無家的廢太子，在她麵前逞什麼能。
    “你，為什麼躲著我。”淩霄也皺起眉，撅起嘴。
    “我，”這一問，到把洛妍問住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自打那天答應了月露華隻喜歡他一個人之後，她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淩霄，“我沒有。”
    “你有！”淩霄鳳目一瞪。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洛妍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眉頭也鬆開了，眼中淡淡的紫色化作一片無奈。
    “以後，莫再躲我了。”淩霄說著，把洛妍攬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