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公子？”洛妍的聲音有些發顫，三年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開口說話，即使是一句不中聽的話，也足以讓洛妍喜極而泣。
    月露華聽見身後沒了動靜，心裏一慌，轉過身來，就看到洛妍仍站在院門口，滿臉淚水。月露華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洛妍卻已搶先一步，一瞬便來到他麵前。
    “我好高興，公子，我好高興。”洛妍拉起月露華的手，仰起臉，那笑容怕是連寒冰也會融掉。
    “你還記得我？”
    “這輩子記得，下輩子記得，生生世世都記得。”
    “我想見見那人。”月露華的臉上沒有喜色，淡淡地說。
    “誰？”
    “月白居的主子。”
    “他？”洛妍的手一顫，月露華反手握緊。“見他做什麼？”
    “她不是女子？你喜歡他？”月露華問，手上的力也逐漸加大，捏的洛妍生疼，“你愛上他了？”
    “我，”洛妍突然發覺自己一時間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說不是？他的確不是女子；說不喜歡，自己又確實喜歡；說不愛，自己偏偏根本不知道究竟什麼感覺才是愛。“公子，我。。。。。。”
    “水韻說的都是真的？你果然喜歡了別人，怪不得這些天都不曾來看我，原來在你心裏早就忘了我。”月露華原本就布滿刀疤的臉，此刻更顯得猙獰。
    “不是的，公子，不是的，我沒有忘記你，這些日子，我在為你找那最後一味藥。”洛妍知道，月露華不比淩霄，是個真正的男人，他早已養成伶人的習慣，害怕被拋棄，害怕被忘記，心思比女人還要敏感細膩。
    “真的？”月露華眼睛裏終於露出神采，一轉不轉地盯著她。
    “那，你會不會一直喜歡我，一輩子都喜歡我，隻喜歡我一個人？”
    “我，”洛妍雙臂環住月露華，頭也埋在他懷裏，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會的，會一直喜歡你，隻喜歡你。”
    三個男人，一個是從小傾慕愛戀一心想嫁卻未得善果的絕世佳人，一個是相依為命多年相伴同生共死的護城大將軍，還有一個是這些年第一個認真對她說著喜歡的為她舍生忘死的落難皇子。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會為這個選擇困惑不堪，陷在感情漩渦裏難以自拔。畢竟這三個都太優秀，讓人一時三刻難以抉擇。可惜，他們偏偏遇到的人是沈洛妍。
    “城主？”蘇繡小心翼翼地探著城主的口氣。城主這些天似乎很忙，總是不停寫寫畫畫，念念有詞。
    “怎麼了？”沈洛妍從一堆書信中抬起頭來。
    “月主子遣蘇錦來請您過去一同用飯，香主子也帶話來說您讓她弄的香已經弄好了，問您要不要過去試試，”
    “嗯，”沈洛妍伸了伸懶腰，“還有事？”看著蘇繡沒有退下的意思，洛妍開口問道。
    “還有，後院的公子，問，城主，可否賞臉一敘。”
    “哦？”洛妍對這最後一句倒是有些不解。這些日子雖說很忙，卻還是夜夜探望，月露華雖不再像之前那樣冷若冰霜，卻也隻是寥寥數句便打發了她，今天又是吹了哪邊的風？
    “城主！企原有事稟奏。”外麵響起一個清透明亮的聲音。
    “企原回來了？快進來。”
    沈洛妍笑顏如花，一把拉起恭恭敬敬跪於身前的男子。那男子起身，玉樹臨風，眉目俊朗。蘇繡悄悄紅了臉，低下頭去。
    “這麼久沒見，企原都長這麼大了？”洛妍一臉笑意，手扶著企原的手臂。
    “小姐也有了城主的威風。”企原臉上也一派溫情。
    “哈哈，”沈洛妍心情極好，笑出聲來，叫蘇繡去泡壺好茶，自己拉了企原坐在身邊，“這些年辛苦了。”
    企原眼眶微紅，這些年，摸爬滾打，刀山火海，鬼門關也不知走了幾次，可一想到那個躲在他懷裏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心便無比堅定。再辛苦，今天聽到她這一句，也值了。
    “企原為了小姐，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這次的事你做的好。隻要我們說服七皇子，暖香繼承大統，夏越對我們便再無威脅。現在大齊已滅，雖有餘部，卻是群龍無首，不會有什麼作為。大燕那邊，洛軒也不會讓他們輕易得了攻打玉門的借口，暫且也不需擔心。隻要我們的地下宮一成，玉門定會千年無憂。”
    “城主說的是。我現在已成功取得夏老二的信任，所以他才派我來盯著那老七，想趁老七留在玉門之時，便廢了皇上，自己登基。”
    “那夏老二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可那老三還在宮中，他不怕他拚死一搏？”
    “那老三已身中劇毒，怕是沒力氣與之相搏了。”
    “哦？那夏老二為何不給這老七也同施此計？”洛妍有些不解，既然對三弟下得了手，不至於對七弟有所憐惜吧？
    “那夏老七，人前癡傻，人後卻是萬般小心。”
    原來是沒有得到機會，看樣這個夏老七不容小窺。沈洛妍心下便有了計較。
    “你們的隊伍已經到了玉門？”洛妍忽的想起，企原在這兒，為何前方的探子未報。
    “沒有，在城外50裏，我想提早見到城主，讓您心裏有數，所以先來看看。”企原說的輕鬆，可洛妍還是看出他俊朗的外表下掩藏不住的疲憊。
    “嗯，既然這樣，那就早些回去吧。那夏老七精明狡詐，莫讓他看出什麼端倪，壞了我們的計劃。”洛妍說著，拉了企原的手，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正好蘇繡泡了茶端了進來。
    “蘇繡，企原還有要事，喝不上你的茶了。”洛妍的聲音平靜無波，蘇繡的手卻抖了一抖，茶不小心濺了出來，蘇繡吸了一口冷氣。
    “公子事忙，蘇繡下次再給您泡壺好茶。”
    “企原，等這件事忙完了，就回來吧。”洛妍露出笑容，手還拉著企原，企原的手微微動了一下，“我們繡兒也到年紀了。”
    “城主。。。。。。”企原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大丈夫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兒女私情，暫且放於一旁。”
    “好，好！！”洛妍很高興，拍了拍企原的手臂，“等公子建功立業，我必將公子心上的人兒還與公子。”
    “謝城主。”企原躬身行了一禮，再起身，轉頭，不再留戀，大步而去。
    蘇繡戀戀不舍地看著那遠去的背影，卻未發覺洛妍已盯了她許久。
    企原是沈洛妍的三大隨護之一，也是從小跟著洛妍一塊長大的，隻比洛妍大個幾歲，卻心思敏銳，武功超群。沈洛妍想起那一年，她臥在樹下小睡，睜開眼就看見，企原紅著臉，將一把木劍遞給蘇繡。許是那一刻，洛妍便打定了讓企原潛進夏越的主意，這些年，把蘇繡留在身邊卻沒有封了夫人，也是考慮到這兩人的情誼，守住蘇繡，也就抓住了企原。
    沈洛妍最悲哀的便是誰也不能真正相信吧，所以自己總似給了別人信任，又牢牢抓住那人的軟肋，若叛之，必殺之。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洛妍心裏也覺得很難受，像是有一口氣憋在心口，總是吐不出來。
    “蘇繡？”
    “啊？”蘇繡一驚，手裏的茶杯應聲落地。趕忙跪下，“城主，息怒。”
    “心上人來了就這樣魂不守舍？”洛妍有些好笑地把蘇繡拉了起來，“別撿了，呆會兒叫外麵守著的丫頭們收拾就是了。”
    “這。。。。。。”蘇繡的手還在洛妍手裏，臉上神色不定。
    “你這些年照顧我，也辛苦了。等企原這次任務完成，我就。。。。。。”
    “城主！”蘇繡忽然掙脫洛妍的手，又跪了下來，頭抵在地上，“蘇繡不願離開城主，求城主莫要趕蘇繡走。”
    “好繡兒，我也是知道你倆有這份情誼，才想著成全你們。這又是何苦？莫非，”洛妍眼中精光一閃，忽的想到蘇繡的心思。“你以為我在做戲？”
    蘇繡的確是她用以牽製企原的籌碼，可這次任務完成，企原也可以功成身退了。蘇繡定是以為她打算棄了企原這顆棋子，才假意許她二人，卻想趁機除之。想到這兒，洛妍心上頓時湧上一怨氣。
    “不知好歹的丫頭！”說罷，甩袖而去。
    蘇繡依舊頭抵著地，眼淚流了下來，慢慢地整個身體伏在了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她一直記得，那個午後，小姐睡在樹下，企原紅著臉將一把木劍遞給她。然後，用一種極致溫柔的聲音對她輕輕地說，“麻煩繡兒，轉交小姐。”
    那木劍的劍柄上清清楚楚刻著一個“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