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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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躺了兩天,海棠多次提出請郎中,都被我拒絕了。海棠發現我的玉簪不見了,我也隻說是那晚跑丟了。海棠愣了一下,很快如釋重負,連聲說“丟就丟了吧!”
我雖然躺在床上,腦子卻沒閑著,心湖、玉簪?太多的疑問讓我無法再置之不理。
我好一些後,就將海棠叫到床邊,開門見山地問她:“心湖是誰,那個玉簪是怎麼回事?”
海棠一驚,“小姐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我憂然一歎,“到現在你還要瞞我嗎?”
海棠一下子跪坐在我的床邊,眼淚順著光潔的麵頰滴落下來,滴到我的薄被上,暈成一個個濕潤的圓圈。
從她的敘述裏,我知道了另外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心湖的故事。
沈心湖的爹沈泊亭當年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官拜二品。廣元十年皇上讓他出擬會試的考題。大考前她家失竊,她爹以為隻丟了銀兩,未太在意,不想放在書房內擬的考題被人偷窺了去。於是有了市井上販賣試題,考生作弊的案子,竟有朝廷官員也牽扯進考題買賣,使那一年的會試烏煙瘴氣,惹得天顏震怒,將幾名販賣考題的主犯判了秋後立斬。沈泊亭因失職致使考題外泄,也判了流放,妻女收為官奴。沈泊亭自悔不已,於流放前就憂心而逝。他的正妻沈何氏和十歲的女兒沈心湖就這樣來到江陵王府。彼時江陵王府初建,於是十五歲的上官毅遇到了在王府為奴的沈心湖,對她一見傾心,竟然不要任何王妃、侍妾,隻一心等心湖長大。
上官毅對心湖愛若珍寶,知道她喜愛玉蘭花,便在府中種植了一大片廣玉蘭。幾年後,心湖出落得亭亭玉立,如空穀幽蘭。二人情意甚篤,一個非卿不娶,一個非卿不嫁。
按說上官毅若收心湖為侍妾也是易如反掌,可是上官毅偏要娶沈心湖為正妃,不願委屈了她。可是心湖畢竟是罪臣之女,不得為妃,於是上官毅準備假報心湖已死,為她做個新的戶碟。說白了也就是做個假身份,好名正言順地娶她為妃。
籌劃之中時,心湖的母親沈何氏病重,這事就耽擱了下來。兩年前心湖的母親病逝,心湖哀傷不已。上官毅報了心湖母女雙亡,讓心湖護送母親的棺木回老家正陽府同澤縣,安葬母親,入土為安。同時消失一段時間,領了新的戶碟再回來,喪期過後就娶她做江陵王妃。
上官毅本想親自護送心湖,不想沿海倭人屢犯,雖是小打小鬧,但是騷擾百姓,搶了東西坐船就跑很讓東昌國頭疼。皇上讓江陵王去監軍。於是上官毅隻好派了二十名家丁護送心湖和母親的靈柩,並約定三個月後親去同澤城接回心湖。
心湖在同澤將母親與父親沈泊亭安葬在一起,就在同澤城住下靜等上官毅。
同澤城不算太大,很快就有傳言,一位傾城傾國的神秘佳人入住城中,彼時,我在同澤城內因美貌已負盛名,但眾人都謂二姝容色不分伯仲,但論風度氣韻,我多有不及。一日我爹私訪民情,在酒肆中一人大放厥詞,說什麼:“若能娶得知縣的獨女和那位絕色美人二人為妻,才叫前世修來的福份。”我爹氣惱他當街辱我名聲,著人將他關進了縣衙的牢房裏。也算是我爹為官期間唯一的一次假公濟私,執法過嚴。
我自幼對容貌一向自負,聽聞有人勝過我,很是好奇。那日去城外的通古寺上香,竟然巧遇為母還願的沈心湖。二人一見起了相惜之意。互報年庚,心湖長我一歲。半日下來,相談甚歡,於是在佛祖前結了金蘭之好。我們二人互換了信物,心湖將頭上的蘭花羊脂玉簪拔下來插在我的發髻上;我將手上一隻翠綠通透的翡翠鐲子摘下來,套在她的皓腕間,那鐲子是我娘留給我的,我從未離身。
我們年齡相仿,又都是倚年玉貌,自然交好,常常聚在一起閑話嬉戲,以姐妹相稱,甚是親厚。
後來賀拓哈薩脫來犯,我爹帶領滿城將士百姓苦撐了十餘日,城內早已彈盡糧絕,援兵還未來到,隻好在城頭裝出兵壯勢強的門麵,令哈薩脫不敢孤注強攻。
哈薩脫派信使給我爹一封信函,我爹在縣衙的大堂內拆開閱讀,開始尚麵色平靜,看到後來竟將信仍在地上,大罵哈薩脫狼子野心。我爹一向溫文爾雅,從不高聲說話,此刻竟然氣得須發皆立,令一幹師爺幕僚麵麵相覷。有膽大的拿起信一看,原來哈薩脫說可以退兵不攻,但要我爹給他白銀五千兩,食鹽百擔、錦緞千匹。最後,他還說聽聞知縣之女美貌無雙,竟讓我爹將我也送給他,否則明日卯時進攻,勢要鏟平整個同澤城。也難怪我爹生氣,我爹一直視我若掌珠,我娘死後,更是與我相依為命。
我爹麵色沉鬱,“我與他同歸於盡,在所不惜。”
有師爺道:“大人需忍得這一時,援兵馬上就到,此刻宣戰,實屬不智啊!以城中兵力不足以抵擋哈薩脫的鐵騎,需與其周旋,拖得時間,待得援兵趕到,城中百姓方能得救。”
我爹聞言恨聲道:“我如何不知,可是難道真要我將阿柔交給那蠻夷?我如何對得起她死去的娘?”未及說完,那麼剛毅的人亦是眼圈泛紅。
旁邊一幕僚思忖著說道:“小姐自是萬萬不可交給那廝,聽聞不久前同澤城來了位一絕色女子,現住城東,可以此女代替小姐。”
我爹立刻想起了那日酒肆之中醉鬼的話,隻遲疑道:“讓別人家的女兒代替太過陰損……”
旁邊人上前道:“兩害相遇取其清,時間緊迫,大人快拿注意,救全城百姓於水火。”
我爹雖然愧疚不忍,但終是舍不得我。於是派兵捉了沈心湖,在最後期限前,將籌得的銀兩、食鹽、布匹及沈心湖送給了哈薩脫。
哈薩脫喜得美人,見城中也沒什麼油水了,欲休整一日轉天撤兵。當晚哈薩脫回到軍帳中,見到心湖欲圖不軌,誰料那沈心湖十分貞烈,未免受辱,竟抽出哈薩脫的戰刀抹脖自盡,血濺當場。
是夜,上官毅率兩萬親兵趕到,我爹也打開城門與援軍裏應外合共同作戰。上官毅一馬當先,殺到哈薩脫帳中時,見心湖身體尚有餘溫,但已是香消玉殞,回天乏術。上官毅悲憤欲絕,怒殺了哈薩脫,並大敗其騎兵。
在混戰中,我爹身中流矢,奄奄一息,彌留之際未對我這個獨女的未來做任何安排,隻囑咐手下人一定要找到那個代我送給哈薩脫的女子的家人,好生厚待。未及說完就麵帶愧色,含恨而終。
於是就有了皇上於金殿之上托孤,江陵王將我領回府中的事。
海棠邊說邊哭,說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她抬手抹淚,“心湖小姐與王爺的事我也是來到王府後偷偷問了春好和翠兒她們才知曉的。海棠不是有意不告訴小姐的,小姐當時不知哈薩脫要小姐之事,更不知老爺讓心湖小姐代替。後來自從知道心湖小姐替小姐送死,隻說對不起心湖小姐,幾次欲自行了斷。這一年來小姐為此事鬱鬱寡歡,落得一身的病,險些去了。我見小姐醒來竟將以往的事都忘了,我是真的替小姐高興啊!隻願小姐再不要想起來才好。今日小姐問起,海棠不敢不說,隻是小姐一定要保重身子,才不枉心湖小姐送了性命。”
我聽了心下戚戚,可憐沈心湖花樣年華便香消玉殞,而紀思遠也為此事慚愧自責,死不瞑目。
我終於明白了為何我醒後,府中眾人對我充滿冷淡敵意,也明白了上官毅為何對我滿懷恨意。他將我領回府中扔在角落裏自生自滅,隻為了報複我害他心上人枉死,現如今又粗暴地強暴了我。隻是,我雖然然能理解他的恨意,卻無法原諒他在我身上幹下的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