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聲。
    驚叫聲。
    開水沸騰的咕隆聲。
    我好奇地看著房間裏忙碌著的女人們，一個挽著發髻的中年婦女正拿起一把大剪子哢嚓一聲剪斷了連在我肚臍上的臍帶，隨後又用一塊濕嗒嗒的帕子在我的腰上打了一個圈。
    我疼得大哭起來。
    中年婦女看我哭得這般傷心，就把我倒提起來，對床上躺著的人兒說：“這次是個女兒，長得可水靈啦。於麽麽，你瞧？”
    中年婦女提著我的身子湊進床上的人兒，隻見一張布滿了汗水的憔悴麵容映入我的眼簾，這應該就是我這世的母親了。
    我的母親看似三十歲左右，有一張十分樸素而且大眾化的臉，看她三遍也記不住她什麼樣子，身子有些臃腫，大概是懷孕的這段時間吃多了。
    她仔仔細細地抬起眼睛瞧了我一眼，滿意地笑了笑，隨後又睡了過去。
    我正仔細端詳著這世的母親，想記住她那稱不上姣好的麵容。突然，隻聽“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我側過頭去，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大約兩歲的男童正站在房門口，女人著一身黛色長裙，挽了個簡易的發髻，她左手倚著木門，笑著朝屋內道，“恭喜於麽麽生了個千金啊。”
    我心裏一咯噔，難不成我到古代來了？於是睜大了眼睛，四處觀察。
    硬木板大床，棕木黑漆矮櫃，凹凸不平的地板，紙糊的木窗戶，剛進來的那個綾羅綢緞的女人……
    我，我要找那平頭小青年算賬！
    女人話音還未落，那男童就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他一把抱住我的母親，把頭埋在她胸前，欣喜地叫道：“於麽麽！”
    我停住了嘴裏的動作，偏頭看向腦袋旁的這個男童，隻見他也慢慢地抬起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轉著，好奇地看著我。
    他紮了兩個小辮在頭上，穿一身鵝黃小襖，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樣子，看我疑惑地盯著他，他伸出手來在我的小臉上“巴巴”拍了兩掌。
    當我正對他這沒來由的兩巴掌感到莫名其妙時，他卻轉過頭去奶聲奶氣地對我母親說，“於麽麽，這個小娃娃是你的孩子麼？”他瞪著他的大眼睛，一臉純真地問著。
    “是呀。”母親鬆開了抱著我的手，把我放在床上，然後一把摟過男童的身子把他抱進懷裏。隻見那男童熟門熟路地把頭湊上我母親的乳房，砸吧著嘴巴心滿意足地吃起奶來。
    這小子是誰？我被人搶了媽媽，心裏老大不樂意，小手小腳在空中亂舞起來。
    母親這才發現被冷落在一旁的我，她一把抱起我小小的身子，讓我的頭湊到她另一邊的乳房上。
    門口的女人這才走進來，扶著一旁磕瓜子的丫頭的肩膀說道，“小少爺這幾日一直吵著要見於麽麽呢。”
    原來這臭小鬼還是什麼小少爺。我瞥了他一眼。
    接生婆對身後的女人說：“淩雪，小少爺這麼粘著於麽麽，於麽麽這是頂好的福氣呢。”
    那叫淩雪的女人笑著點頭稱是。三個女人又七嘴八舌地聊了起來。
    原來我的媽媽是這個小少爺的奶媽嗎？不知道我的爸爸在哪兒？這到底是哪個朝代？那位華服夫人是這個家裏女主人嗎？
    我這世的第一天就在我各種各樣的疑惑中結束了。
    第二天日上杆頭時，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男人出現在我母親的房間裏。
    他身材高大，皮膚粗糙，額上印著深深的抬頭紋，五官像是被刀刻出來一般明晰，不好看，卻也算不上醜陋。
    母親這時已經能站起來，她急急地迎了男人進來，拿出絲帕擦了擦男人額上的汗水，“今兒早上幾時起來的？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她眼神中滿是柔情。這大概就是我這世的父親了。
    父親沒有說話，看了躺在床上像個粽子一般的我一眼，麵無表情地說：“昨天就聽到六子說你生了個賠錢貨。”
    什麼什麼！這哪裏像是個父親見到新生女兒時說的話？重男輕女！我憤怒地瞪了他一眼。
    母親尷尬地笑了笑，“家裏有個兒子了，多個女娃也挺好。”她又帶著些許討好的表情把我抱起來，遞給眼前的男人，“她長得很漂亮呢！”
    原來我還有個哥哥。
    這個不稱職的老爸粗魯地把我提起來，端詳了我一會，還是沒有做聲。
    我的胳膊被他捏的生疼，又哇哇大哭起來。
    男人見我哭了，就一臉不耐煩地把我遞給我母親，“長得漂亮有什麼用，不還是個賠錢貨。”
    這二人十分不和諧地說了些拉家常的話之後，男人說要帶我回家，便抱著我走出了房間。
    我落入了一個滿是酒氣的懷抱裏，母親依依不舍地拉著我父親，不停地叮囑著什麼，不知道她到底是舍不得她男人還是舍不得我。
    趁他倆磨蹭的這會兒，我睜大眼睛瞧著這個世界。
    眼前是一個不小的院落，右邊坐落著幾棟平房，幾個端著盆子的丫環正從另外的一間房子裏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見到我母親和父親，熟絡地打了聲招呼。
    這裏大概是這座宅子的下人房。
    “於麽麽，你相公來接你女兒回家啦？”其中一個丫環問道。
    我的母親幸福地點了點頭，看來她真的是很喜歡這個看起來沒什麼文化的男人。
    男人仍然是沒有說話，完全不理會我母親的深情道別，抱著我徑直從一處小門裏走出了院子，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一條繁華的大街上。
    這街道看起來十分古樸，林立著許多房子，有一些上書著“酒肆”“客棧”之類，街道兩旁還有許多賣小玩意和吃食的小攤位，一些攤主盡情地吆喝著推銷自己的商品，不時有騎著大馬的俠客模樣的人從馬路中穿過，揚起一陣熱鬧的灰塵。
    我好奇地看著這個古色古香的世界，忽從結成一片的吆喝聲中聽到一個極有穿透力的聲音：“長安城中最好吃的包子嘍！快來看一看瞧一瞧嘍！”
    原來這裏是西安啊？那這是漢朝？唐朝？還是……
    我一邊想著，一邊側過頭尋找那個聲音的主人，無奈店鋪實在太多，而抱著我的父親的身軀又著實龐大，我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那個賣包子的。
    忽然，那個聲音又從我耳邊傳了出來，“於酒鬼，這是你家新添的妹子喲？”
    父親停下來，側了個身，我這才瞧見那個賣包子的，原來是我老爸的舊識呢。
    父親說道：“別提了。六子晚上去我家喝酒嗎？”
    六子撓撓頭，道：“晚上趕著做包子呢。下次啊。”
    二人道了別，我的父親挾著我繼續走，慢慢的，他走出了這片繁華的街道，走到了一條灰塵撲撲黃土漫天的小路上，路旁的景色逐漸變得越來越荒涼蕭條。
    最後，他來到一幢跟他衣服一般破爛的木屋前，一隻母雞在門口咯咯叫著，啄著地上的穀粒。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爹爹……。”破屋內突然傳過來一陣童聲，一個大約兩、三歲的小童，搖搖晃晃地從門口踱了出來，他長得有些瘦小，髒兮兮的臉上掛著兩行鼻涕。
    父親沒有理他，一臉漠然地走進房子裏。
    我環顧四周，泥地，破窗，土灶，瓦片蓋不全的屋頂，我本還以為我會在出生時的那幢大宅子裏長大，沒想到竟然給帶到了這鳥不拉屎的鄉下。我想起我前世的那個歐陽世家是多麼顯赫，我又傷心地嚎啕大哭起來。
    “狗蛋，讓你妹妹別哭了。真煩。”父親不耐煩地說著，順數拿起旁邊桌上的一壺酒，喝了起來。
    那小童又搖晃著身子走到我身邊，伸出他髒兮兮的手摸了摸我的臉，開心地笑了。
    “妹妹陪……玩馬馬……”他傻乎乎地說著。
    這個傻了吧唧的小童就是我這世的哥哥，於狗蛋。
    我前世就一直很盼望有個哥哥，最好還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哥哥。如果沒有哥哥，那來個正太弟弟也不錯吧？可惜我前世那美麗的媽媽先生了我，之後又為了保持身材，再也沒生過其他孩子。
    於狗蛋，這個名字讓我的夢想瞬間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