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尺之隔，她卻是能看到他惶亂的眼眸。
    半年來，她從未敢正眼瞧過他，不是懼，卻是出於內心的譴責。當時的一句蒼天為媒，江山為聘，她卻是不敢應下。隻，終是嫁了，卻，從未給過他心。
    文言像極了陳子陽。
    尚凝以心底淺淺的痛，她堵不起，萬一哪日，清和溫潤的錦彥也給她來一句，打入冷宮，那麼她，死一千次也抵不住心坎間的痛齪。
    陳子陽體貼，文言細膩，陳子陽清爽，文言潤和，陳子陽對她百依百順，文言對她寵溺有加，隻是，他們的秉性如此像極，卻再也生生得不到，她的心。
    她自是半年前才明白，她愛的，不是像陳子陽那樣的人，隻是，依賴罷了，依賴於他的溫軟與寵溺，亦如文言。而愛，是讓自己生生撕咬在一處的痛，那種痛，千瘡百孔，卻在哪怕看了他一眼後，自此消逝，便也能流出恬謐的斥殤。
    她與韓墨卿，卻是百轉千回，一根紅線彼此環繞過指節，糾纏於骨血，稍一牽動，便是刻骨銘心的痛。
    尚凝以依舊癡愣在那，卻不知，錦彥早已勾了嘴角，淺笑之餘有著格外的恩寵。
    “怎麼穿的這般單薄，冷不冷？”
    尚凝以搖搖頭，隨著一陣秋風吹過隻覺連身子都要飄搖起來。
    “小福。”韓錦彥見狀，回身吩咐，“把給涵妃帶來的鑲青葡萄紫蝶紋披風拿來。”
    “錦彥。”尚凝以抬首，隻是淺淺開口，卻也不知再如何續上下句。
    她不知他究是怎般百轉千回找到了她，焦惶之色還未退去，嘴角間卻隻吐字問她冷不冷，在這瓊碩王府，他卻是對她，有著格外的寬容。
    韓墨卿立於尚凝以身後五尺，負手卓立，秋風亦掃過袖袍獵獵作響。如是，三人間，等距的五尺，終究是，誰離誰近，誰又離誰遠？
    “我來接她走。”
    韓錦彥自是看的到他，隻眼眸處的冰冷再不敵方才的溫潤清逸，起步走至尚凝以身旁，韓錦彥握手，抬起尚凝以指尖狠狠攥起，他要用這無聲的對峙來告訴他，尚凝以是他的，任誰也休想奪去。
    “拜見太子。”
    吟丞泠自側室走出，悄無聲息看著方才一幕，嘴角間輕輕勾起，原是，她與韓錦彥，才是同一戰場上的友，共同對付，又何嚐不好？
    福身喊下，吟丞泠卻是有了幾分把握，她有足夠的信心挽回墨卿，亦會讓那個韓錦彥，得到他想要的。
    見吟丞泠福身，站於尚凝以身旁的韓錦彥卻未做任何反應，兀自接下小福送來的皮披風給尚凝以披上，在扣環處緊了又緊，終是笑道，“我們回去。”
    牽手回身，燈火通明的王府，卻是映襯了他們二人的郎情妾意。
    踏出王府朱漆大門之時，尚凝以心底卻是有弱弱的舍不得，她不知怎還會有如此隙緒，隻覺心間，又開始了那種淒淒惶惶，密密匝匝的痛，恍若又回至當初，回到了那個剛剛穿越來的王府，大紅綢緞隨風舞起，吹亂了發絲，卻也纏繞了心結，糾劇不能。
    悄回眸看了韓墨卿一眼，唇絳啟了又啟，終是狠下心，抿口隨著韓錦彥相牽走出，再無聲響。
    今日竟是覺得那方朱漆門，掩飾了一切身影，如今，空洞的厲害。
    韓墨卿愣愣轉身，看著依然福身的吟丞泠不禁微微蹙眉，暗啞了嗓音道：“起來吧。”
    嬌喘微微，吟丞泠狠狠咬唇，好一個韓錦彥，你倒是顧得上尚凝以的心緒，堂堂王妃，竟也敢這般對與？！
    猛然起身，吟丞泠冷冷看向韓墨卿，眸間無處的狠絕。
    “你倒是看到了他們如何對我，日後，我定要狠出這口惡氣！”
    咬牙切齒，她吟丞泠，亦不是良善之輩！
    韓墨卿眼神處亦沒了半絲溫潤，直直看向她，仿若與之毫無瓜葛般的冷絕，淡淡出口，卻絲毫掩飾不住本身的威嚴。
    “你若敢，必死。”
    即使他不殺她，他也會。如此警戒，想她如此一個聰明的女子，有何不懂。
    吟丞泠瞪大眸間，那一句必死，想是也駭上幾分。她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尚凝以，怎能驚得動如此狠絕的二人，一個為之哀戚，一個為之隱忍，她卻是狠狠的妒忌了。想她吟丞泠，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難不成還會栽在如此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身上？！
    韓墨卿負手錯過她的腰身，襲步兀自回至書房，獨留吟丞泠在這嗚咽的秋風中，狠狠攥了指尖，鐵青了臉色，直直恨起那個尚凝以來。
    馬車內。
    韓錦彥的手依舊暖暖握住她的，眉心處卻是淡淡凸起，她的手，怎這般涼意？
    “凝兒。”韓錦彥淡淡開口，隻還未吐字卻被尚凝以堵下話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尚凝以聲音裏無處的清瑟，隱隱的寒意。
    “這……”韓錦彥稍稍蹙眉，隻不消片刻卻也笑起來，“派人打聽的，你倒是還能去哪？”
    “我喝醉了。”
    尚凝以突地降下語調，他派人跟蹤她，她又何嚐不知，隻是，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發不下火來，他為她好，既是怎般做，她都知他的心意。
    “嗯。”韓錦彥輕聲應著，“回去喝些補湯醒酒之類，好好休息。”
    “你為什麼不問？”尚凝以突地抬首，眼神灼灼，他竟是沒有一點憤怒嗎？為何要這般遮掩？！
    “問什麼？”
    韓錦彥輕笑，眉眼裏獨獨的清和，一些事，問與不問，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