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該上茶的時辰了。尚凝以伸了懶腰，將剛微微煮開的茶濾過三次，盛在宋瓷窯燒製的杯盞裏，附上蓋子，挪步輕至韓墨卿書房，問了安方踏進來。
    尚凝以看韓墨卿在批文案，不敢打擾，隻將茶杯放於桌間，剛想躬身退出，卻被韓墨卿叫道：“今是什麼茶，如此香宜？”
    尚凝以頓了頓身子，抬了頭方言：“是我收集的雪杞葉，見長的好隨摘了兩片煮上，在微開時將水倒掉再續新茶，如此三次才得了一杯。”
    “哦？”韓墨卿眯了眼看向尚凝以，指間把弄著那杯盞上的細細紋絡，“可有名字？”
    尚凝以一臉恭謹思情，“我取之雪淩。”
    “甚好。”語音淡下，韓墨卿再不言，兀自取了筆自桌間抽出一張紙來淋淋灑灑寫滿了半闕，字跡飛揚蒼勁，猶如龍形蟠至，飄允灑意，讓人說不出的暢快。
    “你來。”筆下未停，嘴角卻換了尚凝以上前。
    尚凝以皺了額頭悄悄打量著韓墨卿，方步走到旁邊，探了腦袋看滿紙秀字，不禁笑道：“好字！”
    隻見韓墨卿聽了讚論突然停筆，回眸過來，嘴角有淺淺笑意，出言道：“怎般好？”
    “舞低楊柳，歌盡桃花，情好，字妙，配之堪稱完美。”尚凝以看了看韓墨卿，隻覺一股暖流自心底流過，心竟也跟著噗通噗通快跳起來，臉頰頓時通紅，自己不覺羞澀，忙說話掩飾，“晏幾道的詞，王爺也喜看？”
    “時不太看，隻這一曲是故人交予，此也是情從心來。”韓墨卿雖娓娓道來，卻不摻半分感情，仿佛在講著別人的故事，隻眼神撲朔迷離，讓尚凝以看了個真切。
    “你來填上下闋吧。”韓墨卿轉了眸對尚凝以輕言。
    “這個……”尚凝以頓了頓，滿麵羞怍，“我不會寫毛筆字啊。”
    韓墨卿不自覺皺了皺眉，亦不言語，僅拿起桌上的毛筆給了她，眼神關切：“你寫寫看。”
    尚凝以瞪了雙大眼半信半疑，手指顫顫的握了筆，竟不自覺拿對了姿勢，尚凝以驚詫，莫非我還傳了那小翠的手藝？！咬了唇看向韓墨卿，隻見他亦微笑不語，尚凝以方狠了心下起筆來。
    行雲流字，雋秀龕言，尚凝以下了筆就收不住了手，隻覺這詞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寫越來了底氣，隨又重新至始，踽踽道來：“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一氣嗬成！尚凝以大呼了口氣，俯首看著自己的巨作，不禁有股感傷，如此細媚的字體，想那小翠定不一般，而自己不過是借了個軀殼，替她繼續活下去而已。
    “好字！”韓墨卿溫柔的看著尚凝以，淺笑起來，尚凝以第一次看他這般笑，仿若要將自己溺死在這無邊的溫柔裏，那般安寧，亦那般熟悉。
    “獻醜了。”尚凝以羞澀的退到一旁，手心攥著衣角，低首不語。
    韓墨卿收了墨紙，至書架前拿出一本書籍與她，修長的手指碰觸尚凝以的細腕，不覺又讓她為之一動。
    “這本《晏幾道全詞》你拿去吧，抽的空來讀上幾篇，或許……”韓墨卿突然低了聲音，滿目愴然，“可以修身養性。”
    尚凝以看的細致，隻覺這本雜書有了太多內涵。伸了手接過，卻抬頭微笑起來，氣朗神清，稚嫩單純，“我會替她看。”
    韓墨卿聽罷心裏五味陳雜，隻不再語，回身至書桌間批起公案，道了句“下去吧。”
    王府，正室。
    程若蘭這幾日無聊至極，隨天天攜了月萌出門遊逛，回來便是一身的光耀鹹集，隻可憐了那月萌抱著一堆什物呼呼喘氣，累的大汗淋漓。有幾次被尚凝以看到，程若蘭還特地裝了樣子對月萌細言細語：“待會把這分了吧，嬤嬤丫鬟的伺候著也不易，你挑上幾樣貴重的給了她們，隻這王爺跟前的咱們就不用操心了，那些個人兒有的是好物件呢。”
    尚凝以倒也不在意那些勞什子，隻每次聽完都會鄙夷她，咬了牙腹語：“沒見過世麵的廝！”
    今日程若蘭倒是沒再出去，累了，亦倦了，她隻想讓那韓墨卿好好瞧她一眼，哪怕翻雲覆雨她也在所不惜，隻是，這韓墨卿心裏本就沒有，又何來對她的刮目憐惜，抑或，於自己而言他本就沒情，隻在一個人身上費勁了心思，耗幹了氣血！
    “王妃。”
    程蕙蘭回首看月萌進來，拿了口香酥嚼著，細語道：“可是拿來了？”
    隻見那月萌關了門窗悄步上前，自腰間拿出一紙包來，豔紅顏色仿若要滴出血來，透著冷沁親地寒光。
    月萌指著那包藥，附語輕言：“那巫師囑咐在完全康複後將之衝入水裏，讓她喝下，保證三魂丟掉兩魂，七魄散去六魄。”
    程若蘭聽完嘴角露出笑意，眉眼輕蔑，冷笑道：“這次，就讓我送你一程！”
    日落西山，心雨端了膳食送至程若蘭房裏，低了頭把菜肴放於桌上擺好，隻剛要退出卻被程若蘭喊了下來，溫軟細語，直讓心雨寒顫了一陣。
    “急什麼，坐下一起用吧。”程若蘭笑著就將心雨拉至桌前，給她夾了菜盛了湯，滿目和善，“這幾日有勞你了，我也不是石心冰肺，自那日看你如此重姐妹之情就已經對你有了愧疚，趁著今日咱們一起吃了飯，本王妃和你也就沒了隔閡不是。”
    心雨滿心的震撼，想這王妃怎如此和善起來，心裏驚異卻又不敢表現，隻連連搖頭於她，忙道：“奴婢不敢，王妃承載奴婢了。”
    程若蘭看在眼裏，方又加了片雪藕放在心雨碟內，笑道：“吃了這次飯，我也就不存什麼心思了，隻望以後好好相處，過個安靜日子。再者，我既有這份情在，你就吃了吧，當是以前的事煙消雲散了。”
    心雨看著程若蘭，隻覺今日竟如此溫和，那般的嫻靜美好，不覺拿起玉箸，對程若蘭軟笑起來：“奴婢謝王妃掛念。”
    吃罷飯概已戌時，看著心雨遠去的背影月萌方才入門，一臉的奸笑，走至程若蘭身邊，眼神示意：“辦妥了。都沒在屋，我將那包藥散在了尚凝以的杯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