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凝以自拿了書本便跑到花園裏靜靜觀看，一頁頁翻閱，一段段品味，隻覺詞意越看越熟悉，總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此詞，隻拿在手裏，她就覺得重，心裏不由得吃緊，暗道是連看書都是個折磨人的差事。
    黃昏的陽光灑在身上總是暖洋洋的，竹姿輕擺，荷蕊吐羨，好一番滋味。尚凝以將書翻到一半不覺自個捶了捶腰，倒是看累了，看了看天方想起該是回去的時辰，心雨那小妮子還等著她續上昨講的《紅樓夢》來，剛講到劉姥姥進大觀園，情節扣動心弦，偏她累不再說，都把心雨給急死了。尚凝以暗自好笑，心雨卻是著意於她，自己對她亦是怎看怎般喜歡。
    回了屋見心雨在收拾床褥，尚凝以一個輕快便坐在椅子上，順手又翻起那本晏幾道詞，對著心雨笑道：“丫頭，我教你識字可好？”
    但見心雨聽到忙驚喜轉了身，拍了拍衣服，滿目清新笑意走至她身邊，捏了尚凝以肩膀說欣悅道：“好啊好啊，姐姐肯教，我自是願意學，看著你們都那麼有學問，我都羨慕死了呢。”
    尚凝以看心雨那般高興，心內方又暖了好一陣子，半晌回神方又道：“那我今日就教你首詞，你待背過認全了上麵的字我再另教。”
    隻見心雨竟歡呼雀躍起來，拍了手掌叫好，一臉調皮弩向尚凝以：“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
    “哈哈……”尚凝以亦神色雙飛，挑了眉笑著，“好徒兒上茶。”
    “好好。”心雨忙把桌上的茶盞遞與尚凝以，挨著她半蹲下來，“姐姐今日教那首詞？”
    “晏幾道的《鷓鴣天》。”方將那杯拜師茶喝了精光，尚凝以忙抿了嘴角道：“《憶相逢》篇。”
    心雨滿麵歡喜，蹭到尚凝以身邊，聲音溫軟，笑顏如花，“此首可是最好的，為何交予這篇？”
    “呃，這個。”尚凝以皺了眉看向心雨，卻又淺笑起來，“我翻給你看。”說罷便簌簌翻尋著那首詞，剛沒讀到，大抵在後麵了，尚凝以隨想著從後向前找，隻是待翻到《鷓鴣天——憶相逢》篇時，滿篇細字惶然紮了眼，自己亦不禁大驚失色起來。
    圈圈點點，沒入誰的字跡，竟是這般雋秀，旁有筆注，娓娓闡述著哪人的心聲，尚凝以突然就淚眼模糊了，指尖顫巍巍撫摸著那行行驚心的筆觸，心也跟著百轉千回，跌宕起伏綿綿不絕地纏繞著。
    琴瑟低吟
    心事誰聽
    霧氣深鎖千層雲
    瑤琴依舊
    知音難尋
    離恨綿綿未有盡
    天無涯
    歲無窮
    一個情字卻難容
    琴瑟聲咽
    鉉歌痛
    相思無期渺長空
    從此後
    憶相逢
    夢影雙飛水雲中
    願將長生換一瞬
    與君兩相共
    “願將長生換一瞬，與君兩相共。”尚凝以緩緩念起，隻覺有萬分情思都卡在那吐不出來，隨猛站起身，搖晃著拂牆出了門，任心雨在身後驚慌大喊，隻她步子匆匆，竟瞬間消逝在暮色中。
    淚眼模糊，尚凝以來不及擦拭，任那鹹澀流入嘴裏，卻生生嚐出甜意。腦袋昏痛，僅憑著記憶摸尋那隻夢中百轉千尋的蜿蜒徑路，尚凝以晃微微正了身子，蹣跚的邁了最後一步，屋內的亮光直刺得渾身麻痛，她卻不再覺得重了，心裏輕飄飄地，抬首直直看向韓墨卿，滿眸含香，淺笑起來。
    “墨卿。”
    隻一句，尚凝以卻哇的自口中吐出血來，沒了力氣，隻覺自己輕飄飄得往下墜，似夢裏那般飛舞盤旋。再也沒有可留戀了，尚凝以笑起來，婉眉蓮靨，閉了眼睛鬆軟倒地，卻恍惚又感覺那雙溫暖的手臂將自己抱起，半醒半睡間尚凝以隻看到一雙驚懼的眼眸，再無其他。
    恍惚中自己躺在冷硬的床板上，有人把脈，還聽的到嗬斥，哭喊，甚至歎息，淚水飄落的聲音，尚凝以偏了頭不想再聽，隻是累了，昏昏沉沉，隻覺天旋地轉，自己墜下萬丈深淵。
    “父親，為什麼要識字，我好累呢。”一個紮著髻的小女兒滿目天真抬頭看向父親撒嬌。
    隻那父親麵目安詳，眼生姿態，笑著將她抱起，寵溺道：“女子當有才有德，以後才好有如意郎君啊。”
    那小女孩撅了嘴，雙手摟了父親脖子，歪了頭靠向頸間哭鬧“不好不好，怎沒見母親讀過書卻也找了宰相父親呢。”
    “哈哈。”父親笑著捏了女孩粉|嫩嫩地鼻子，“你母親也是像你這般大小才讀的書，現在不讀亦是會意，你要是肯學，將來也和你母親般端莊秀月，知書達理。”
    隻見小女兒正了腦袋瞪著雙水靈靈的眼睛看向父親，半猜半問：“真的？”
    “為父何時騙過涵兒啊。”父親笑顏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將辮子梳向一側，“涵兒長大要當皇後的，定要才學服眾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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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你說這詞曲哪寫的精妙？”說話間一明媚女子彎腰坐在男子身邊，顧盼皓齒，雅豔無雙，眼眸深處竟微微透出清華之氣，方似山之巔處白雪皚皚，無與聖潔。
    男子淺笑，平淡欣悅，眼神靈透，嘴角微微揚起，看向女子臻言：“叔原之詞我不常究考，你倒是說上一說。”
    隻見那女子也露齒微笑起來，靈波秀顏，宛若天成。隨拿了書與他，微怒道：“我要你好好考究，明兒給了我回複我再賜教賜教你這虛名皇子。”
    男子蹙眉，滿麵微寵笑予：“丫頭明白了就好，方時我就知你讀什麼都是徹底明朗的，隻這幾道情絲你可懂半分？”
    女子不答，羞澀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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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看到了好多人，小廝丫鬟跪了一地。滿堂禁言，聲音卻又聽得真切，“爹爹，為什麼要我入宮，我不應，我不應啊。”女子跪與地下，扯了父親衣襟哭訴，“彼時你若許了告老還鄉，何來那麼多煩事俗卻，隻道伴君如虎，隻你硬生生讓女兒半生浮華斷送在皇宮內苑啊。”
    父親已是老淚縱橫，方時威嚴一掃而淨，隻以普通老人家勸述女兒，“你若允了，我尹家上下亦不至死的不明不白，待你得了勢還可還個名聲，爹爹不是心狠，隻形式所逼，為父苦痛羞辱不濟，也不可讓你死在亂刀之下啊。”
    “爹爹……”女子淚眼婆娑，鬆了衣角撲向母親，趴倒在地，“母親給女兒做主，讓我隨了你們吧。”
    “涵兒。”母大哭，以絹拭淚，彎身拂上在地的女兒，“你就聽你父親的吧，尹家不可也萬不能留不下一人啊！”
    “爹爹，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