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 第49章 風之舞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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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說了!”方灼低下了頭,揣在口袋裏的雙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握得緊緊的,“沈天胤你別再說了!”
“難過了?”食指輕輕挑起方灼的下巴,沈天胤強迫方灼看著自己,那雙純淨猶如透明玻璃般的眼睛驚慌失措,濃密的睫毛不可自製地顫抖著,仿佛下一刻就會有淚滴淌出來。
“我嚇著你了?”
克製住想要擁抱的欲/望,沈天胤放下了手,方灼卻沒有低頭,而是強作鎮定地看著他,“沒有。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說了。”沈天胤笑笑,“故事無所謂好壞,隻要有人肯傾聽。”
“可是風是不會死的!”
“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人想要困住風……”
方灼默然,認識以來沈天胤的表現都是鎮靜自若,喜怒不常顯於色,可是今天他言語間的悲傷和憤慨濃重地幾乎要從他身體裏麵流出來了,同時還能感受到那股無助和絕望。他靠著牆,微閉著眼,下巴微揚,銀色方巾的流蘇在風中飄拂。
仰頭望天,陰暗無邊,烏雲已經滾至頭頂,似乎伸手就能摸到。如此地壓抑,仿佛空氣也稀薄起來,令膽小的人驚慌。耳邊風在呼嘯,飛轉,沈天胤說風是沒有語言的,風這樣憤怒是想表達什麼?方灼閉上眼,似乎能看見一個精靈模樣的風在沈天胤的身邊眷戀著不肯離去。
“風是喜歡高處的。越高,它就越自由。越高,能困住它的就越少。可是越往高處也就越冷。風可以忍著寒冷飛揚在高處,它想以疼痛為代價獲得自由,它其實願意活著的你知道嗎?它願意活著,即使那寒冷能傷得它體無完膚……”沈天胤輕聲地說著,像說在一個殘忍結局的童話。
方灼忽然就明白了,這個男人如果死去,必定會是從高處落下,禦風而墮,在風的懷抱裏停止呼吸。
這種認知令方灼感到莫名的恐懼,“沈天胤,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話一出口,方灼又有些後悔。他同樣不喜歡被別人過問自己的生活,沈天胤想必也是這樣。他問這些是以什麼立場呢?朋友?不是,隻是一個傾聽者。方灼苦笑,對於沈天胤而言,他大概隻是一個樹洞般的存在。那就安安份份地做你的樹洞好了,何苦要打破這平靜?
但是沈天胤出乎意料之外地開口了,“方灼,我有五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現在還活著的有四個。”
“哥哥們當中,和我最像兄弟的是二哥。他不像別的哥哥要麼寵著我要麼不睬我,他就像是我親哥哥一樣地對我。我闖禍了,隻有他會毫不猶豫地罵我揍我;要是我進步了,他又打心眼裏為我高興。還記得那一年我偷偷和人去飆車,二哥知道了,自己開著車把我攔了下來,回家後他往死裏揍了我一頓。那時候我真恨他,當著我的朋友的麵給我難看。於是我跟大哥挑撥,我離間他們。再後來,因為一件事,二哥對我失望至極……他惹怒了大哥,被大哥追殺,不得已逃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些年我也救過不少人,隻是沒有想到有一天要遠涉重洋去救二哥。他的心腹叛變,直接綁著他送到了他的對頭那裏。我沒有一點籌碼,那些天覺都不敢睡,隻怕過去了卻是給他收屍。我能做的隻有聽天命盡人事,而我在做這些的時候,大哥一直袖手旁觀。事實上我已經很感激他了,畢竟他沒有泯滅人性到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可是,他們才是真正的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啊!”
“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終於救出了二哥,可是他已經殘了,左手和左腿都被打斷,還有嚴重的內傷。這樣救他跟沒救他其實沒有區別,這不是拯救,我確實是過去替他收屍的。你要知道,對於一個黑幫頭領,斷了手腳意味著什麼!”
沈天胤長長地歎氣,方灼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已經盡力了!別難過。”
沈天胤搖頭,“我難過不是因為這個,你知道嗎?如果我大哥肯出手,二哥絕不會是這樣的結局。歸根究底……還是我害的二哥!”
“不要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推!這樣除了令你更難過沒有別的意義。你應該想到,事情變成這樣並不是你想要結局。你已經努力了,這樣已經夠了。仰天俯地,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沈天胤微有些訝異,“你還真會安慰人。”
風更大了,灰雲幾乎近在眼前,壓迫著人的視線。聽說糟糕的天氣狀況會影響人的思維,也許吧,也許沈天胤就是被這該死的天氣影響了。方灼把大衣領子豎了起來,又跺了跺有些麻的腳,“隻是實話實說,沒有安慰你。”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了。”
似乎開導有些作用,沈天胤笑了起來,眼裏沒了那麼多沉重的東西。陰雲下他俊美的臉龐反而更顯得白皙,仿佛有層光輝籠罩,很是賞心悅目。
方灼忽然想起了秦穆經常說的一句話,樓頭觀燈,城外望雪,月下看美人。美人?風中看美人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呢。方灼垂下眼睫,抿著嘴笑了。
他不知道他這模樣撓得沈天胤心癢難捱,微微低下頭,鼻尖對鼻尖地看著他,“在笑什麼?和我分享分享?”
距離太近,方灼猛地別過眼,腮上飛上兩朵紅霞,“沒,沒有什麼。”
“沒什麼你笑得跟撿了錢似的!老實交待就算了,不然……哼哼!”沈天胤往上捋了捋袖子,作勢就要嗬癢,
方灼嚇得身子直往後縮,沈天胤撲過去就把他團在了懷裏,手剛碰到他的高領線衣,他就已經笑得要打滾了,“別啊!別這樣!哎喲!別撓!饒命!”
再也控製不住了,緊緊地抱住懷中單薄瘦削的男孩,沈天胤把頭深深埋在他的肩窩裏,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溫暖,呼吸著他的味道,再不吭聲。
這趟遠赴墨西哥,沈天胤想的最多的人除了沈天徵就是方灼。
很奇怪,論姿色方灼也隻是中上,況且還是直的。以往這樣的,沈天胤是不會碰的,也不會有多大興趣。
可是方灼卻改寫了這紀錄。
如果去墨西哥之前沈天胤還不確定,那麼到今天再見到他,沈天胤明白自己是真的陷了。
隻能算是個孩子,驕傲,自尊心強,還容易受驚。但是他又在努力地學著長大,處世待人都溫和委婉,遇到挫折也強作鎮定。明明是再善良不過的人,每每總要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隻在暗地裏默不吭聲地幫忙。
他的聲音,他的眼睛,他的笑容,他的不解風情,甚至於他著急的時候皺眉失望的時候嘟嘴都令沈天胤瘋狂地思念。
再次見到那雙美麗的眼睛時,沈天胤對自己說,就算要你付出生命,你也要保證絕不能傷害到他!
這個男孩是你的所愛,你自己知道就好,即使你永遠都隻能遠遠地看著他。
感覺到沈天胤的變化,方灼不再大笑,隻是呼吸還需要時間平複,大口地喘著氣。沈天胤勒得他胸口發疼,光滑的方巾貼著他冰涼的下巴,感覺更加冷。
沒有體溫,就算兩個人貼得再密抱得再緊也是無法取暖的吧。
“你怎麼了?”許久,方灼假咳了一聲,示意沈天胤鬆手。
回答他的是一聲歎息,“沒事了。”
“別難過了……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因為……和你在一起很舒服,完全沒有窒息的感覺。”
方灼不禁莞爾一笑,“我哪有那個本事困住風啊!”
沈天胤鬆開手,著迷般追逐著方灼害羞的眼眸,“不是你沒那個本事,你根本就不是密室。如果用作比喻的話,你是什麼你知道嗎?”
“哦,我是什麼?”
方灼不再退縮,而是仰起頭看向沈天胤,對上那雙含笑的深沉的墨色深眸,有淺淺的光亮蕩漾在上頭,像泛著粼粼波光的深潭,又神秘又迷人。
“你不是密室,你是旗幟,如果風活著,這一生你注定要陪他一起跳舞。”
沈天胤拉起方灼的左手,迎著足以把人吹得東倒西歪的風走到欄杆邊上,貼著方灼的耳朵大聲喊,“方灼!往那邊看!”
順著沈天胤的指引,方灼看到西麵操場旗壇上,一麵紅旗如火焰般在風中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