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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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神三少沿著黃河岸而走,準備回部落。
洲渚間飄浮著一堆亡命的難民。一路上難民不絕於途,三三兩兩成群,皆是老弱殘瘠之士。壯年人都被拉去當成兵夫,每戶必須征出男丁出兵打仗,能打的都被推上戰場,留下的人病的病,殘的殘。
安冷夜首先發現河中有個熟悉的身影。卡在沙渚上的浮屍當中,其中一具仰麵對著天空,他見過那副麵容,是安族部落派駐於山麓擔任崗哨的族民。
他獨自上前察看,確認此人的身份。錯不了,這個人的屍體在河川下遊被發現,生前被大刀斲心,一跤摔落水中,在他周遭的屍體情況也相似。
安族部落遭襲!
三兄弟麵色嚴峻,峭立在河岸,誰也笑不出來。
老大安無昧問道:“是誰下的毒手?”
老二安赤日回應他的疑問:“看這傷口的刀法,肯定是白河。”
老三安冷夜話鋒一轉,不能再耽擱,心急切道:“糟了,我們快回去!”
瞭望前山高峰,安族部落近在咫尺,三人刻不容緩即刻啟程,疾飛入山。
安赤日心神不寧以飛馬當先,步入山徑後迂回而行,回頭望,已將眾人拋得老遠。他才行了一裏,通過安族部落的崗哨,見地上滿是斷落的野草,無人,無蹤。不明是誰闖入,難道真是白河暗襲?偏偏這安族部落位處偏僻,進入難,對外求援亦難。
他再急催馬蹄,以日行千裏之速在山中疾行,繞過日前與司馬濤對奕的熊穴,狂飆的馬忽然急勒。一聲鳴嘶,馬兒高跩著前蹄,陡然的停步,連馬兒也煞不住四蹄。
“這是……。”安赤日發現一個人,手中緊握著大刀醉地不起。
他扶起那名醉客。
……,他選擇緘默。
山嵐層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此處是哨兵站崗的地點,通往安族部落的道路被保護得很好,他放下了一顆心。
他將醉客扶上了馬鞍,帶往日前與司馬濤對奕的那座山洞。
他知道是誰殺了安族部落的哨兵,但是他不會說,也不願說。他選擇沉默。
山洞內無野獸出沒的痕跡,醉客在此很安全。他不知這名醉客何時將醒,事實上,他希望醉客永遠不要醒。
這名醉客體內有一道怪異的氣胡亂竄動,他運上自身真元,逼退醉客身上的亂源。不能久留,離開太久眾人會啟疑,他留下身上所有糧食及飲水,留下足夠飲用一個月的糧食。旋即走出洞外,在外頭設下一道野獸不能欺的陷阱。有了這道陷阱,這名醉客可以一覺睡至天明。
他趕回部落,很快地與眾人再度聚首。安族部落平安無事,安無昧上前問道:“你跑第一個,怎麼現在才回來?”半戲謔,半疑悶。
安赤日怔了一瞬,回複平靜:“我在四周搜索,看有無可疑人侵入。”
安無昧再問:“有發現何人入侵否?”
“沒有,看來是尋不到出路口,下山去了。”安赤日目光朝山下眺望。
安冷夜不動聲色,二哥的話似真非真,他不是擅長說謊的人。看著他手上握著紅纓槍的手腕上青筋暴動,二哥在壓抑什麼?
他選擇不追問亦不介入。
安赤日回到家鄉首要之事便是奔回探望他的母親雯娘,他開門輕喊一聲娘,母子二人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原本認定武神三少一去不回的雯娘,忍住內心的激動,這三個孩子下了一趟中原,經過一番江湖曆練與世塵洗禮,各人臉上躍著銅鐵般的堅毅。
雖然眾人隱瞞了暗中培育武神三少為中原效力之事,但慧黠的雯娘早早猜出。不點破,是明白她與武神安漸離的後代絕非是凡夫俗子,而是天生的劍客。
端木雕推著輪椅緩緩而來,他的頭發都皤白了。他推輪椅的手布滿皺紋,他已是一介老夫子。自武神三少離開部落之後,一夕之間,他遽然白頭了。原來,這三人比他真正親生子女還要讓他疼入心。既是心頭肉,怎會有一夜好眠。他夜夜憂心,揪著一顆不安的心,一頭黑發為了這三兄弟而發白。
“你們來得正好,我正好有故友前來與我對奕,一塊來吧。”端木雕劃著輪椅,邀請三兄弟加入他的棋局。
三人陪同進入端木雕的茅茨,屋內的故友不是陌生人,而是三人晨曦中不告而別的中原第一棋手“棋龍聖手”。
三人瞠目結舌,為何此人明明落在他們三人之後,卻早一步先抵達?
端木雕見他三人表情有異,反問道:“你們認識?”
棋龍聖手道:“何隻認識,我與他們對奕了整整四個月,今早才分開。”棋龍聖手端坐於一隅,低首研思著一盤棋局。世人隻知他的棋藝高明,不知曉他亦是一名一流的武者,比速度的決勝,他不會輸給武神三少。
“難道,你找他們也是為了‘渾沌’陣法?”端木雕理出頭緒,除了尋求高人解陣,棋龍聖手沒有第二件事可做。
無奈的語氣,酸楚的麵容,棋龍聖手一頭栽入“渾沌”之後,爬不出泥淖,蹙眉道:“我痛苦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為何無人能替我解開這個陣法,你若真是我好友,就幫我吧!”
端木雕搖搖頭,這件事他無能為力:“你忘了二十年前我正是敗在這個陣法之下,才將這把棋劍讓出予你的嗎?當年,我還差一點保不住‘五海之腦’的美名。”一個“渾沌”,曾徹底打敗了位居五嶽之首的智者。
棋龍聖手雙手支著額頭,閉目深思:“二十年了,我還是沒解開。這一局我走了二十年結果仍是無路可走。你能想象無路可走的痛苦嗎?”
端木雕讓三兄弟都坐下,語重心長道:“我能,因為無路可走,我才決定到這裏。”他的路不在棋盤而在真實的中原萬裏江山。江山千萬裏,竟無路可走,他這才找上了武神三少。
棋龍聖手一陣苦笑,這是淒涼的笑,荒謬的笑:“哈哈哈!你們都是我的手下敗將,更可笑的,我自己也輸在自己手上。”他得意高居棋聖之首,自傲打遍天下無敵手,也嘲笑自困愁城的荒唐。
他笑了很久,桌上溫熱的酒都冷了,他仍在笑。
他長年住在雪山,他在雪山思考“渾沌”的解法。雪山很冷,他一生追逐極端,很冷的天地有一個很亂的陣法,以及一個很強的棋聖。現在,他來找端木雕,尋找另一個極端。
看著狂笑不止的人,端木雕不諱言道:“這一局我們沒有人是贏家,包括你,棋龍聖手。”
“哈哈哈!我真希冀有人替我解陣,讓我當一次輸家。我這贏家的滋味還真難下咽。”棋龍聖手笑完了,他的臉龐更憂鬱了。他再會中原第一智者端木雕,若此人不幫他,這一局是沒指望了。
這局“渾沌”太強了,愈走愈渾沌,不走也渾沌。這局棋不管如何走,橫走豎走,倒走進走,走或不走,結果都是一盤渾沌的場麵。
端木雕勸上一樽酒,一口飲盡,若要論這名癡狂的棋手,隻有認識三十年的端木雕有權評價:“你注定一輩子都是你自己的輸家。因為解了這個陣,你又會繼續布下一個新陣法來苦惱你自己。”
直指人心最是快意呀!“棋龍聖手”又笑了,他的笑眼是悲意無限:“哈哈哈!端木雕,這句話當年為何不早早提醒我,害我一生都在解陣法。”
端木雕回應:“我的提醒如果有用,你就不配稱做棋龍聖手。”他是與端木雕在中原齊名的智者,彼此相知相惜,深明對方的個性與作為。
“你說的對極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友。除了這盤‘渾沌’陣法,我手中還有數個無解的陣,我的一生都陷在這無解之中了。”棋龍聖手垂喪著臉,端木雕可謂是他最後一道希望,最後的曙光。
兩人互視良久,靜默。
“我們當中誰不是陷在無解之中?”端木雕指的不是棋盤。
棋龍聖手不再笑了,他開始哭泣。他哭得很得意,恍然大悟,原來所有人都困在局陣裏,他不是唯一。
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他的笑很悲哀,他的哭很瀟灑,他是個極端的人,連哭與笑也很極端。當他笑的時候也許是內心悲傷,當他哭的時候也許正是歡喜萬分。
他指著佇立在門外不出聲的武神安漸離,對他說了一句:“安漸離,我要你三個兒子替我解陣。”
“你都開口了,我還能說不嗎?”安漸離認識此人,他早年曾是一名冷劍客,喜沉思,專由棋陣中悟出絕妙劍法,每解一次陣就悟出一套劍法。他亦了解此人的性格,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勢在必得。
然武神三少已陪他耗了四個月,亦是枉然,三人無心於此。
“恕我無能為力。”安無昧回絕。
“我也無法奉陪。”安赤日跟進。
“剩我一個人也是白費心機。”安冷夜也無意淌這渾水。
見三人異口同聲,安漸離知此三人心中自有定見,更何況,他解了二十年還無法破招,武神三少又能有多少慧根呢,隻道是:“棋龍聖手,我這三個兒子已經長大不聽我的話了。”
棋龍聖手起身,他手中還習慣地握著一顆棋子。他與安漸離是同輩,當年在武林中曾交過手。在他心中,安漸離遠離了刺客生涯選擇照顧族人,是一位英雄。可惜,今天他並不想讓安漸離當一名英雄。為了解除他二十年來的痛苦,放眼望去,也隻有武神三少能一試了。
他走了兩步,認真地踏出左一步以及右一步。僅僅兩步,地上就出現了兩個凹洞,地陷十寸,兩個足印深深烙印在地上,眾人全起身觀看。
宏大的“天崩地裂步”所致,棋龍聖手隻是小露功夫。
他是一名冷劍客,對劍藝十分低調,將所有功力全神貫注在棋藝上。
安漸離出麵阻止,他見識過這兩步。曾經,他二人在高崗上比武,當初也是因為走了兩步造成天崩地裂,草石坍落。無人探得究竟他的功夫有多深,探不得,因為棋龍聖手從不出招,他隻是走路,以走路來闡明他接下來的破壞隻會更強不會更弱。
“等等!”安漸離身後有五百名族民需要他來保護,他厲叱此等破壞行為。
“哈哈哈……!”棋龍聖手突然發出痛快的笑聲,聲聲回蕩在茅屋內,震碎了外頭竹籬,接連啪啪幾聲,竹籬應聲倒下。
“等等!”安漸離跨步上前進一步攔阻,他絕不會讓族民受到任何傷害。
“哈哈哈!”棋龍聖手仰天再度狂笑,似一條野性大發的醒獅,他的手中握著棋子已碎成了一堆粉末,驚人的內力,駭人的情緒。他不走了,坐下。他執起手中的酒壺,看了一眼,轉頭對安赤日意有所指道:“相信嗎,我隻要一口酒就能讓這個村毀滅,而且還不需要我動手。”
安赤日猛然一震,內心一凜。
這世間隻需一口酒就能造成毀滅的隻有一個人,白河,聞名江湖的“酒國神人”。他掄起紅纓槍,將槍尖對著棋龍聖手。
方才,安赤日走在前鋒,這棋龍聖手速度又更快一籌,難不成他在路上發現了某人的身影。
安赤日的槍杆子被安漸離扯下,剛才那一瞬是失神了。安赤日警覺自己的魯莽,也暴露了兩人之間密而不宣的秘密。他放下紅纓槍,別無選擇道:“讓我來替你解陣吧。”族人的安危讓父親安漸離去頂著,他隻想保護一個人,一個女人。
“那麼,也算我一份吧。”這是老大的聲音。
“我也加入。”這是老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