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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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覆黃沙,武神三少將司馬濤送回軍營,短短交會,驚鴻一瞥,恰如天際間星鬥的對望,原來各擁了一片天。
三人送走了棋聖,齊集駐立於河濱,這條河是黃河,波濤洶湧的河川拍案驚絕,三人肅立在河堤旁,後方是生死包子店。經過安冷夜下禁令,隻準賣包子不準賣生死。
這一日,生死包子店來了一名客人。
踏入生死包子店的人,背著一把劍,頭上戴著鬥笠,尋了一處坐下,手輕叩著木桌,指尖無意識地在木桌上刮呀刮。
他在等一個人。
掌櫃上前端上他要的酒菜,他隻要了一壺酒,一壺冰冷的寒酒。
生死包子店賣包子,但是他沒有點包子,顯然他並不餓。他隻是渴,而且非常困渴。他的渴寫在臉上,寫在衣袂上,也寫在他的劍上。
他太渴了,所以他要了一壺酒。但是他沒有喝酒,因為他真正要的不是酒。
他坐了很久,他等一個人。
掌櫃的上前問了一句:“客倌,您已經在此坐了三天了。”
“哦,才三天嗎?”他低首,手指在木桌上輕劃。三天來,這是他坐的第三張桌子。
他等一個人,三天不算長久,有些人可以等到海枯石爛,可以等到天長地久,可以等到白頭齒搖發落,甚至可以等到下一世。才三天嗎,他不屑地哼了一聲。
他等一個人,一個可以幫他解渴的人。
他是中原第一棋尊,人稱“棋龍聖手”。他沒有名字,隻管他叫“棋龍聖手”,他忘了他的姓和名,他的眼中隻有棋子。
武神三少在包子店外頭瞧見了一匹白色的駿馬,罕見的白馬,罕見的旅人,三人陸續進入包子店自然看見了那匹白馬的主人。
那是一名冷峻的劍客,身披單衣長衫,衣薄風可透體。他甫自雪山下至中原,他整個人也宛若一塊不融的冰山。
三人望著他坐的那張木桌,木桌上劃了一張棋盤。
忽地,劍客開口了,他等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稱號,如同他一樣的尊稱:“我要找一個人,他的名字是‘武神三少’。”他喚住入門的三人,點明來此的目的。
三人彼此再互視一眼,走了一個司馬濤,又來了一個挑戰對奕的人。而且,此人還是一名冷劍客。
“你要找我們三人哪一個?”安無昧對問。
“我說過要找‘武神三少’,囉嗦!”棋龍聖手手指在木桌上遊移,麵對英武的三人仍出言不遜。
“武神三少是三個人,你要找的是我安無昧?”安無昧出聲報上姓名。
“還是我安赤日?”
“或者是我安冷夜?”
漠然的臉孔終於抬起頭,他放下鬥笠,手指頭停下:“對我來說,‘武神三少’是一個人,分開了就不算。”
“說得妙,我們三人的確是分不開。”安赤日大氣凜凜,不知對方來意。
“你們三人給我過來。”陌生劍客狂呼,手中攢著一顆棋子。
“我們豈是你一呼即來之輩?”安赤日昂首,陌生劍客之態又冷又狂。
安冷夜倒不出聲,冷眼旁觀這一局。
安無昧上前在他對麵坐下,木桌上不知何時已是一盤棋局。這陌生人以指尖在木桌上畫著畫著,隨手一畫竟是一盤好招。他凝氣深思,夫子端木雕曾描述過一名中原奇人,擅棋藝,作風萬分極端,莫非就是此人:“咦,傳說中,中原第一棋聖素來棋不離手,就連飲食也規定要在棋盤上,閣下是否就是傳說中的‘棋龍聖手’?”
有一種人,終日捧書,一看即知是位讀書人。也有一種人,反手順手離不開劍,劍不離人,人不離劍,一看便知是劍客。眼前之人,手不離棋,眼不離棋,就連他身上背的那把劍鞘上也是象棋子的圖案,隻有一種可能,他是一名棋手。
“正是。”陌生人看著安無昧,發現此人眼中藏著高深莫測的一潭深淵。他笑了,走遍萬裏江山,終於發現了一名智者。
安無昧道:“閣下今日造訪此地,想必也與對奕有關。”
陌生劍客回應:“一半與對奕有關,另一半則與這把劍有關。”
“那麼閣下是要來一場對奕。”安無昧再問,木桌上已設下一局棋陣,他觀了又觀,深鎖眉頭,這個陣是……。
“半為對奕半為劍。”陌生劍客將手指間的棋子釋出,放在棋陣內。
老二及老三也坐下,四人分坐木桌四角。以指尖刻出的棋盤,局內是一片渾濁的情勢,武神三少從未看過這種陣法。
“相傳棋龍聖手有一把棋劍,一把從未出鞘的劍。”安無昧盯著他身後那一把鐵青色的劍,欲再探內情。
“這是一把棋劍,因為它是代表六藝中對奕這一項的最高地位。劍在誰手上,誰就是棋聖。”陌生劍客卸下身後的長劍,以雙手捧著。
“據聞閣下已經擁有這把劍二十年之久。”安無昧再問,此人在江湖傳聞紛紛,不現真蹤卻似一團迷霧。
“坐享雲端無侶之孤獨,這二十年,是我畢生最痛苦的二十年。”陌生劍客將劍橫置於桌麵:“今日我不想再留下這把劍。”眼神透著一抹狂傲冷漠與孤獨,他是一名孤獨的棋手。
“閣下是為求敗而來?”見高手道出造訪的緣由,安無昧心生疑問。
“不,我有一陣法,卻無法自解。我聽說武神三少打敗了秦國第一棋聖司馬濤,因此,我來拜請解陣之法。換言之,解了陣就是贏了我,這把劍自當換新主子。”陌生劍客提劍前來,桌上擺出一道象棋陣法,便是他所說的陣仗。
“這……。”安無昧仔細觀來,這個陣太混亂,無序可依,無道可理,簡直是雜亂如麻。
“這個陣法叫做‘渾沌’。”陌生劍客麵色莊嚴,以天地渾沌為憑,設了此陣。棋盤中果真是一片渾沌。
“好個渾沌陣法!”同樣身為設陣人,安無昧了解設陣人的心意。
陌生劍客一瞬不離棋陣,他的雙眸光耀可比日月,下了一番苦心設陣,卻被自己所設的陣困於其間不得其解:”我設下這個陣法已經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我為此陣而苦惱,解不開的陣束縛了我十年。”肅穆的麵容,他有一顆超絕的頭腦,足以道盡智者一生追求極端的作風。
四個人分倨四方,一邊是中原第一棋聖棋龍聖手的勢力,另一方則是午神三少的勢力範圍。為了解除陷於囹圄的棋龍聖手二十年來的痛苦,武神三少合力齊心一解此陣。
這一解又過了十天。
十天來,安無昧尚未舉一步棋子,棋盤上是混亂的局勢及分裂的勢力,他也手足無措了:“這是我畢生見過最混亂的陣法。”他的發已不成形。
時光荏苒,四人夙夜匪懈,八隻眼睛離不開棋盤。
一個月後。
旅店外風雪交加,兄弟三人身披羊毛氅圍著棋局,不知不覺寒冬將盡春天已至,外頭的樹枝吐著枝椏。
安赤日眼中泛著密密麻麻的紅絲,他並非酷愛對奕,但這‘渾沌’陣法卻是詭奇地讓人著迷,連他都沉淪入迷,隻道:“為何每走一步,這局麵就更混亂?”
愈解愈亂的棋局,這中原第一棋聖極端的風格,連設陣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又三個月過去了。
春天的暖和溫暖了一室,四人脫下襖熱的大衣,原來已是春末夏初之際。
安冷夜撫弄著下巴的胡須,天底下居然有這種局!‘渾沌’陣法已經超越任何人的極限,不論選擇何種走法,渾沌的勢力愈見猖狂,反撲的力道隻增無減:“這個陣法實在太……渾沌。”無以形容,難以言詮,他仰首,看見了苦楚二十年的棋龍聖手,煎熬難耐使他的雙頰凹陷,隻剩兩道熒熒神光閃著閃著。
無法脫離這十年來作繭自縛的牢籠,棋龍聖手送不出劍的苦衷。這苦衷,武神三少今日方能淺嚐。但也僅隻於淺嚐,畢竟,他三人是劍客而非棋手。
安赤日終於忍不住起身,他們研擬這套“渾沌”陣法已經整整四個月。四個月來,集四人之力仍然無法可解,他必須出外走走透透氣,甚至離開棋局。他暗想著:“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不能打的仗。”
他步出門外,把玩著四個月未碰的紅纓槍。他靜立在黃河岸邊,臨河沉思。
其餘人也隨後至,三人站成了一條線。
三兄弟彼此看了對方一眼,哈哈大笑。
他們並不想當棋癡,回首望了野店,決定脫離“渾沌”。
他們離開了野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