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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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眾兵營裏一片沉寂,烏雲掩月華,遠處深山中傳來狼群哀嘷。
月下大帳綿延數裏,這是秦兵最大的軍營,白起的軍師司馬濤深夜不寐,獨自徘徊,他在帳內走來走去,帳上的黑影也隨之晃來晃去。
營外有火炬高掛。
司馬濤終於忍不住步出營帳外,走入安無昧的營帳內。
見有人闖入,安無昧起身噤聲不動,察覺是司馬濤之後,問明來意。
“小子,你不準走。我還沒打敗你,你不準離開這裏。”司馬濤碎碎念道,雙手揪住安無昧的衣領,顯然一夜未眠,雙眼正火紅突兀著。
“我若不走,將軍要殺我。”安無昧受困於此,軍機已探,白起要殺他,今晚他要逃之夭夭。司馬濤看穿他的計劃,趁著無月的昏暗赴帳營留人。擔心安無昧一去不再回,司馬濤逼他不準走人。
“我知道你準備離開這裏。”司馬濤脫口而出,是另有計劃。
“你說個我必須留下來的原因。”安無昧睜著一雙眼,這司馬濤有些瘋狂,他忘了他是軍師,卻日日夜夜思索著象棋。他的腦中隻有象棋,布陣,對戰,以及……,打敗他。
“你設的‘渡河無蹤陣’至今我還破不了,除非你告訴我如何破。”司馬濤眼中布滿紅絲足以織成一塊布,才說了第一句,立刻推翻:“不,你別告訴我,你等我破了才能走。”
司馬濤從袖中掏出棋子,就地畫起沙盤,披發四散,乍看神似一名孤魂野鬼。他擺好棋子,是‘渡河無蹤陣’。此陣是安無昧日前對奕攻防時所設的陣法,命名為‘渡河無蹤陣’。
安無昧見他全神貫注在棋藝上,遂起身端坐,現在是幾更天了?午夜,是他與白起約定的時刻。
司馬濤口裏喃喃自語著:“破不了……,破不了……。”
安無昧推開營帳,獨留司馬濤於帳內解陣。這套陣法可讓他解上好一陣子了,最少也要個把月。
他靜坐於帳門前,盤腿而坐,閉目沉思,來到大營已數月,他身上的武器都被白起收回連一把護身的匕首也無。他曾有數次與白起近身可欺的機會,然而,空手的他不打毫無把握的架。
遠方烽火處,瞬間一閃,燃起火苗後頓時又熄滅了。接連好幾個烽火台都出現這個狀態,亮了,又滅了。亮了,又滅了。
他走進帳內,向司馬濤說道:“夜深了,你該歇下了。”
司馬濤沒有回應他的話,他的眼中隻有棋子,隻有這個難解的陣法,他的眼中沒有安無昧的存在,他看不見也聽不見,甚至,當腰間的佩刀被安無昧抽走時他也毫無感覺,他的雙眼一刻也未曾離開過棋子一瞬,他的口裏還依然念著‘破不了’這幾個字。
安無昧手提長劍,借司馬濤的劍用用。他知道他的兩個弟弟正在四周張望著他,埋伏暗處,準備伺機而動。他明白,他們潛入了烽火台殺了哨兵。一個又一個烽火台的哨兵接二連三命喪黃泉,他知曉那是老二及老三幹的好事。
眾兵都陷入沉沉的夢鄉,這是一個適合逃走的黑夜。
“你要去哪裏?”士兵喝聲問道,他被監禁著。
“去茅坑。”安無昧順勢回答。
“去找遠一點的地方。快去!”士兵的聲音打著哆嗦,看來這夜裏秋意正濃。
他看了白起的大帳最後一眼,告訴自己還會再回來。再來時,也將是白起命終之時。一瞥終了,他獨自從營區中心往外走,以一種孑然一身遺世獨立的英姿往外走。
遠處有一輛無聲無息的馬車,那是安冷夜、安赤日與白河駕駛的‘無蹤戰車’,正悄然寂靜地往大營裏飛來。好一輛戰車,居然發不出一點兒聲響!
安無昧悄然無聲步出大營,他一步又一步走著,朝無蹤戰車走去。
此刻,他憶起他的族人,安族部落以芒草為圖騰,他的父親安漸離曾述說過,不起眼的芒草早已先一步統治了中原,以它靜默獨立的方式,禦風而行,落地生根,芒草呀芒草,曾幾何時,占領了旱地與濕地竊笑著宣告它爭奪土地的勝利,開出嫣紅與銀白的花穗在風中飄著勝利的旗幟。
此刻,他憶起他的兄弟,三胞胎的情誼是蒼天此生給他最大的力量。
今夜,闇夜含笑,他徹底明白一件事,武神三少的確是誰也少不了誰。
安無昧走向一堆芒草,過去數月來,這一堆芒草不曾在此落地生根,他苦笑,因為他知道那不是芒草,而是老二及老三的偽裝。
他臉上堆棧起一抹微笑,安族部落的芒草比秦營的還高,高過他一個頭。他默默地走,走向一堆芒草。這堆芒草瞬間移動的速度好比飛天鼠,他走進了芒草堆裏。身子隱沒在草叢中消失在秦國大營裏,消失在士兵嚴密的盯哨中,也消失在燃燭靜候武神三少的白起大帳外。
無蹤戰車化身為一堆芒草步步逼進秦國大營,黑夜無光,無聲地來又無聲地走。在天亮之前,無人發現這一堆來得急去得也快的芒草叢居然是一輛武裝戰車。
而這輛姬蒼茫為寶貝徒弟設計打造的戰車,甚至連輪子的痕跡也不會留在沙地上。謎樣的車,悄悄載走了安無昧遠離了秦國。
隔日上午日出東方,白起等了一夜,沒有等到武神三少現身。
忽然,前往換班的哨兵接二連三急急奔回來報:“報告將軍,我們的烽火台出事了!”
白起換好外掛,奔出帳外,接見通報的士兵。
士兵大氣喘著,還沒報完,後方又有人上前通報:“烽火台的士兵全死了,昨夜有人來過了。”
白起疑心再起,跨步邁入安無昧的營帳,幕一掀,隻有司馬濤獨自端坐,對著棋盤自言自語,不知在念些什麼。白起上前,此處沒有安無昧的人影。他湊身欲問司馬濤,卻見耳際傳來司馬濤認真地重複三個字:“破不了……,破不了……。”他將所有心思投注於破解‘渡河無蹤陣’,他的人,他的神思,以及他的魂魄全都進入了‘渡河無蹤陣’的世界。他聽不見白起的聲音,看不見白起鐵麵的表情,他的眼裏隻有棋子。
軍士相車馬兵,全部化身為真實的將軍、飛馬、軍師與士兵,司馬濤被困於其間不得抽身,他陷入陣法中戰得辛苦……。
白起喊了一聲:“司馬濤。”
司馬濤沒有回話,他的軍師瘋了。
白起步出營帳,環顧八方,握拳的手發出喀喀的聲響快將骨頭給捏碎了。
好個安無昧,好個武神三少,居然眼睜睜讓他溜走!
他仰天長嘯,將大刀拄在沙地上,回首望了半瘋的司馬濤一眼。此刻,他終於了解第一棋聖被打敗的心情。他仰天再笑,笑聲裏有說不出的挫敗與失意愴然。
他笑了良久,最後,他的頭發被他笑白了,他成了第二個白發蒼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