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天才 第9章,睡在搖籃裏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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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三年,開封。
有一陣子時間,宋神宗一直非常鬱悶,自從介甫先生走了之後,準確地說他從來沒有覺得興奮過。至上的快樂,對他來說,就像稀薄的空氣。
這位企圖以改革換來國家繁榮的皇帝,不能大刀闊斧地扛起改革的大旗了,那還有什麼能讓他感到高興的事情?
變法到今天,可以說,很失敗,非常失敗,失敗透頂了。
例行新法,用人不查,整個朝廷被一幫奸人弄得烏煙瘴氣不說,就談談變法的功效吧。
僅僅青苗法一項,就弄得民不聊生,上下一片怨聲載道。
底層的人民,窮得吃不上飯,要去申請貸款了。可是,程序非常麻煩。沒文化的人,自己不會寫啊,怎麼辦、得去請個衙門裏執筆的過來寫,又免不了賄賂,寫好後還得去申請。衙門很大,但越往底下,貪官們就越多,越不容易指揮和控製。要申請貸款的人,得先打點關係,又得賄賂衙門辦事的。這樣,層層剝削過後,有人終於借到錢了,但是別急,你算過這一筆賬就知道,這比民間的高利貸還高利貸。
宋神宗坐在龍椅上,將頭背到椅背的位置,靠舒適了,就閉上眼睛,想些無厘頭的事情。一個人的時候,他經常琢磨事兒,關於變法,真的已經開始力不存心,現在非常討厭聽到這兩個字。這個字眼兒,簡直就是他的噩夢,皇上以前一直順風順水的,可從來不做什麼噩夢,要做的可都是頂美的美夢兒。
這段時間不一樣了。
生活對他來說,突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像是駕著一輛咕嚕車,走到了懸崖邊,沒有路了,再回頭時,發現後麵也已經是荒野漫漫,
太監福泉走進來,說有要事,有要事要報。
趙頊就點頭,示意他講。
東明縣一千多個農民集體進京上訪來了,現在這些人就坐在宮門外,被守門的士兵們攔住,等著回話呢,皇上您說怎麼辦啊?
他們為何上訪?趙頊問。
就說都是王安石變法惹下的禍,民不聊生啊,沒有辦法,執妻攜子,橫死街頭的人,數不勝數,都說生活過不下去,這才進京上訪的。
福泉不喜歡王安石,因此說話的口氣就非常狠,聽起來像個女人一樣。太監是被閹割後的男人。嚴格地講,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男人。福泉跟很多人一樣,從來沒有看好過從前的宰執大臣,他覺得那個禍害一定是腦子進水了,居然要拿祖宗流傳下來的家法開刀,這是能鬧著玩兒的事嗎?
過去一會兒。
宋神宗的眼睛還是閉著,他聽完福泉帶來的消息,這時候頭痛的老毛病又開始發作,沒有睜開眼睛,還是在想心思,介甫先生是朝廷的禍害麼?也許是,也許不是,說是的人是為國家的好,說不是的人也是為了國家的好,那麼他究竟是不是禍害呢?
皇上您說怎麼辦,給個話兒。
吩咐禦史大夫,到國庫取點銀子給來的人,就讓他們散了,按照我的意思辦吧。
奴才明白。
太監福泉佝僂了身子出去,就剩下皇上一個人在文德殿內。
文德殿很大,很空曠,一個人呆在裏麵,就跟呆在墳墓中沒什麼兩樣。
趙頊又想到介甫先生了,他想到從前的宰執大臣,就突然很恨他,憑什麼將變法的難題拋給他呢?僅僅因為他是皇帝,是皇帝就應該比別人有更多的煩惱嗎?
生活真他媽累。
皇上搗鼓嘴皮子罵了一聲娘,他娘是太後,一個雷厲風行的女人,也真是她,才讓他的生活變得如此不堪重負的。
宋神宗在文德殿內一個人坐至天黑,他甚至感覺到,夜幕像一件虛晃的睡衣,輕飄飄的從天上蓋下來,落到他的頭上,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守門的一位侍女鬥膽闖進來,說天晚了,皇上應該回寢宮休息。
趙頊就跟著走出去,看到自己的後宮,遠遠地望過去,到處都是迷離閃耀的燈火,站在遠處,慢慢地看,從那些燈火中能夠嗅到一股股濃烈的情欲的味道。
沐過浴更過衣的女人,梳洗好了,就端坐在自己房間內,端坐在燈火的旁邊,守候她們尊貴的皇上駕臨。
今天晚上,也不知道哪一位美人兒會走運呢?
一整天過去,趙頊的心情還是沒有多雲轉晴。他看上去很疲憊,就想睡一覺,踏踏實實地睡一覺,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去臨幸女人。女人都動了心思,為討好皇帝的歡心,在暗地裏爭寵,有的就去賄賂掌燈的太監,還有的,就找高太後,個個兒居心叵測啊。
今天晚上,就讓那一片燈火在夜幕中繼續招搖,留給空氣去臨幸吧,丟失掉情趣的皇帝,轉過頭去,邁開了步子,獨自回他的單身宿舍。
……
一覺醒來,是半夜,發現自己終於躺在床上了,怎麼連衣服也沒有脫?但是別急,再看看,是一個女人的懷抱,原來,是在一個女人的懷抱中睡著的,難怪會覺得這麼舒服。趙頊很懵。他坐直身子,想看清旁邊的女人。
丫鬟還在迷糊中,她的整個身子向一邊傾斜著,擺成一個讓自己感覺很不舒服的姿勢,一直保持,像石頭一樣,沒有動過。原來,在她的懷抱裏,主子睡著了。她的主子,因為太困,在回到寢宮時,身子剛一挨近床,就鼾聲震天,她上去想替他脫掉衣服,一出手,正好送出一個舒適的懷抱,給主子當成了溫床,於是就不敢再動。
這個時候被主子驚醒,她嚇得一身冷汗,還以為是自己無意間的小動作驚醒了她的主子,急忙退後幾步,跪下來賠罪。
趙頊命她起身。他有點感動。麵前他連名字也從未問過的侍女,為了讓他能夠睡得好,居然會騰出懷抱,給他當床用,保持著那個動作,長時間地一動不動,這可比他那些忙於爭寵忙於算計的女人對他好多了啊。
剛才在丫頭的懷抱中,趙頊做了一個幸福的夢,夢見自己再一次像個嬰兒,被放進一隻很大的搖籃裏,很多很多的侍女圍著他,她們對他笑一笑,再輕輕地放開手,推一下搖籃,再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