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
    第一次進客人房裏彈琴後，夏芙丟了包東西給我。我伸手拿了過來，是一袋沉甸甸的銀子。
    “這是……？”
    “這是劉大人賞你的，說是表現很不錯。”
    “哦。”
    我應聲手下銀兩。我實在想不明白我現在要銀兩還有什麼用。這裏又不能贖身，也許等老了以後，沒有姿色了，就可以帶著這些汙穢的銀兩安享晚年了吧。
    無花閣的小倌都有各自的負責人，我的負責人則是夏芙。夏芙所管理的人有好幾十個，其中有一個也是像我這樣不明不白地進來的人，別人都叫他小幽。他精通琵琶，原先也是賣藝不賣身，但之後可能是時間久了也就看開了，成為了紅牌小倌。
    “聽說劉大人最近都找你彈琴呢。”小幽進了琴房，看到我也坐在裏麵，便坐了過來。
    “是的。”我的手在琴弦上撫著。
    “以你的姿色，怕是不久後就能超越我了。”他的聲音如女子一般柔美。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他的手指開始撥弄琴弦，琵琶清脆的聲音傳來。“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年頭不是人人都像江州司馬那般有著高雅品性的，有誰願意花那麼多錢來妓院聽曲。既然來了這地方，就別想幹淨地走出去。”
    他的話我明白，隻是我總覺得他的話裏還有另一層意思，我怎麼也想不透，似乎是在預示著什麼，而他卻不肯說破。
    那劉大人正是而立之年，並不似那種急色之人，這幾日晚上都在找我彈琴，除了聽我彈琴之外，他也並未做什麼出格之事，也消除了我的諸多憂慮。他偶爾也問我幾句話，我含糊著就敷衍過去了，之後便不再怎麼問。
    “聽說你之前並不賣身？”想了許久，我還是問了。
    “是我那時太傻，總是看不開。其實，當我們無法抗拒的時候，就應該去習慣，在習慣中尋找樂趣，不是麼。現在這樣，被那些男人們寵愛著，不愁吃不愁穿，有什麼不好？！”他很淡然地說著，“畢竟，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便再也拿不回來。”
    “你是指……”我依然不解。
    “還能有什麼呢。”他釋然笑道。
    但其實我明白，表麵上越是釋然的人，內心則越是看不開，放不下，他這樣笑著，心裏也很痛苦吧。
    “小幽。”我忽然開口叫他。
    “怎麼？”
    “你能帶我到東樓上去麼。那裏可以看到外麵。”我說。
    “你一個瞎子能看到什麼。”他嘲諷地笑道。
    “難道你不想感受一下外麵的氣氛麼？多看看外麵也許會比較好。”
    他不再說話，放下了手裏的琴，過來拉住了我的手，帶著我走了出去。
    途中突然聽到有人在尖笑著朝我們走來，小幽拉著我的手一緊，換了個方向快速地走開，然而那群人卻也笑著過來擋了我們的道。
    “喲，這不是新來的紅牌雪兒麼，多惹人憐愛的小臉兒啊！”有個娘娘腔的男子伸出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把，又接著道，“我說小幽啊，你還真是大度，怎麼還能和搶了自己男人的小狐狸精走這麼近呢！”
    “不關你的事！”小幽將他的手從我臉上打開，卻似乎又有人過來控製了他，他輕呼一聲，手從我手上鬆開。
    “很好，夠潑辣，怪不得那麼討男人歡心。”
    拳腳撞擊的聲音傳來，我意識到小幽被他們攻擊了，剛想前去幫忙，自己手腕卻被別人捉住。
    “你還想去幫他麼，小狐狸精？！”我的頭發被人抓住，頭皮被扯得生疼。
    “放手！”我握住那人手肘，卻感覺身邊又多了一個人。
    小幽的慘叫聲傳來，我明白我也躲不過了，果然，一個拳頭落在我胸前的同時，一隻腳尖踢上了我的小腹。才因為疼痛而喊了一聲，一記耳光在我臉上生硬地落下了，火辣的疼痛，粗暴的聲音。
    “別打臉。”有人在旁邊小聲喝道。
    “叫你裝清純，賣藝不賣身是吧，你個狐狸精！”
    他們一邊打一邊罵著，我想我永遠也看不清這個地方的黑暗，比我所看到的黑暗不知還要黑上多少。渾身都被踢遍，再多的疼痛最後也會變成麻木，好在在我快要徹底麻木的時候他們終於住了手，拍拍手離開了，留下我躺在地上，眼前還是一片黑。
    “雪兒，你還好吧。”旁邊傳來小幽虛弱地聲音。
    突然想起沒人會來扶我起來，沒人會來救我了，我最後還是決定憑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我沒事，你呢？”我爬著起身，肋骨一陣陣傷痛。
    他似乎也已經起來了，用那滿是灰塵的手扶住了我。
    “先回房休息吧，明天我再帶你去東樓。”
    他扶我到了房裏，給我找了些藥出來塗在傷口上，我想我的身體現在一定遍布傷痕，他每塗一個地方，我便呲牙咧嘴叫上一回。
    “我當初都是自己給自己上藥的。”他說。隨後我立馬停止了叫喚。
    “那些人是秋炎門下的，住在南院，因為相貌一般又不通才藝，在這裏不怎麼受歡迎，從我來的時候起他們便處處針對我，後來我便待在這西樓裏不出去，隻有接客的時候才被帶走，接完客便立馬回來了。”
    “你為什麼不跟夏芙說？”我有些不解。
    “說了又有什麼用，讓他們看笑話麼？”上完藥他收了藥瓶，又給我換了身衣服，走到門口，道：“你先休息吧，我等會去跟管事的丫頭說，要是有人點了你就說身體不適不去了。”
    說著關門走了出去。我忽然想起他身上也是有傷的，然而我什麼也做不了，隻得由他自己處理了，雖然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這一夜很平靜地過去了，沒有人來叫我，之後的幾天也過得很平靜，可能是因為小幽跟他們說好了，這幾天都沒有給我安排客人。在房裏躺了幾天，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正想下床走動走動，突然有人闖了進來。
    “雪兒。”
    是小幽。
    “呐，這些是給你的。”他遞給我一個袋子，是錢袋，裝著沉沉的銀子。
    “你給我這個幹什麼？”我莫名其妙地拿著錢袋。
    “你受傷的事我沒敢跟夏芙說，我就跟管事的丫頭說了聲，要是有新客人就由我冒充你去，老客人就盡量推掉。這是這幾天的客人給的。”
    “怎麼這麼多？”我拎著錢袋問。
    “前天來了個蕭大人，手筆不小，這些錢幾乎都是他給的。”
    “蕭大人？他叫什麼？”我怔住了。
    小幽頓下來想了想，道：“好像是叫蕭寒吧……”
    我手中的錢袋滑落，碎銀灑了一地，滾落在我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