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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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冷,這部戲他們從秋天拍到初冬堪堪完成一半,隨著氣溫變化拍攝的難度也逐漸加大。
身上的衣服很薄,是夏天的裝扮,盡管晏序身體素質一向還不錯,但還是有點兒輕微的感冒,陳瑜拿著羽絨服在一邊急得不行要給他套上,可晏序拒絕,他在走一段兒動作戲,需要跟妝造配合著來。
這會兒看劇本正看得入神,哪兒能聽得進去。
陳瑜有苦難言,上次晏序跟周林通電話的時候就咳了一聲,他回去就收到周林的消息問他是不是人生病了。
這一來二去的,陳瑜看了眼手上送不出去的羽絨服,覺得這分明就是一隻燙手山芋才對。
導演讓他們先走了一場戲,晏序專注地看著監視器裏的回放覺得自己的情緒還是不太夠,於是跟導演提出再保一條。
這場戲是兩個人對峙的情景,但難就難在他們要搭配著武打戲完成一場近距離打鬥,晏序吊了威亞從山崖上起跳,和對手演員在交手中說出台詞,情緒的把控極為關鍵,一旦有他們雙方一個人出了差錯就得全部重來,盡管在中途用腳支撐身體在陡峭的山崖壁上大距離移動時,腿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抓著山崖邊緣的手差點失去力氣。
他意識到應該是舊傷發作,但還是沒有停下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失誤和不足給別人造成麻煩。
大約兩次之後他才終於滿意,導演拿著麥說其實前幾次的鏡頭也很好,演員實際上傳達出的情緒可能有十分,但監視器收到的可能就是八分。
晏序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他始終相信鏡頭是有感情的,一如十年前他跟何知在照相館裏拍的照片,任何時候看到都會給他這樣的震撼。
陳瑜終於憋不住,晏序剛剛解下身上的裝備他就以五十米衝刺的速度跑過去,不由分說地給他套上衣服,晏序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都是冰冷的。
陳瑜看著他發白的臉有些緊張,晏序一隻手撐著地慢慢坐下來,這是經年累月的舊傷,一到陰冷天氣就會發作,他沒辦法控製。
陳瑜無關都要皺在一起了,連忙攙著他的胳膊把人扶到車裏休息,晏序輕車熟路地拿起藥袋,把敷料往腿上抹。
他稍微用了點力氣,關節處便傳來一陣針紮似的疼,那些疼像是從骨頭裏鑽出來一樣,一旦發作便久久不能平複。
晏序咬牙悶聲不響,額頭上出了細密的汗,陳瑜看得一陣心揪。
“哥,我還是聯係一下裴醫生吧,你臉色真的很差,休息一下吧?!”
陳瑜口中的裴醫生是剛出道那年周林花了很大一番力氣找了很多關係才聯係上的人,晏序的腿傷沒再加重有很大一部分都歸功於裴淨抒的照顧。
隻是不巧,這幾個月他被教授派去了別的醫院交流,要從那裏趕回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想了想晏序有些猶豫,他下午和晚上還有幾場戲,真要在這時候請假嗎?
陳瑜比他還要著急,隻好朝晏序的命門下手。
“哥,何知哥可交代過的,有什麼事兒不能硬撐,你這樣萬一情況更嚴重了想瞞都瞞不住,到時候何知哥肯定要擔心你的。”
晏序看了他一眼悶聲笑道:“挾天子以令諸侯啊你?”
不得不承認,這小子跟著自己時間久了下手還真是精準,他是料定了隻要一提何知自己就隻有繳械投降的份。
陳瑜也很無奈,輕聲反駁:“我不管挾天子還是挾老子,管用就成,我這就給裴醫生打電話,你稍微忍一下。”
陳瑜當著晏序的麵打通了裴淨抒的電話,那邊很快就接起來,“裴醫生,我想——”
“再吵就把你丟出去。”那邊先是幾聲模糊的說話聲,緊接著他就聽見這麼一句。
陳瑜:???啥?
裴淨抒話很少,看到他時總給人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近距離接觸的感覺,陳瑜之前跟著晏序的時候也見過他幾次,模樣生得簡直精致得令人驚歎,那時候陳瑜還很自來熟地跟他開玩笑說:
“裴醫生,你要是當個藝人的話,那絕對能收獲一大波顏粉,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當他還想繼續時,就收到了裴淨抒不動聲色的“製裁”,那人一個眼神掃過來,明明臉上沒什麼不滿的表情,但就是讓人覺得自己該閉嘴了。
陳瑜沒搞清楚狀況也不敢貿然出聲,隻好安靜地等待著,幾秒之後裴淨抒的聲音傳了過來。
“抱歉,剛剛在處理一些私人的事情,有什麼事嗎?”
聽起來,音色幹淨極了。
陳瑜趕忙長話短說,裴淨抒那邊安靜了幾秒,回應道:“可以,我今天晚上就到,你先按照我發給你的藥品清單給他止痛,在我趕到之前不能進行劇烈運動。”
陳瑜忙不迭地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到晏序耳邊,意思是讓他謹記醫囑。
晏序輕聲道謝,那邊兒說了句“嗯”就掛掉了電話。
陳瑜心裏總算稍微踏實了點兒,看見晏序身上的衣服掉了下來便伸手抻了抻。晏序看他忽然笑了有些好奇,就問他:“你笑什麼?”
陳瑜把手握成拳頭放在唇邊咳了一聲,“哥,我其實有點好奇,你為什麼那麼聽何知哥的話啊?就因為你喜歡他嗎?
你看啊,之前我說讓你注意身體注意身體,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也沒多上心,自從你兩在一起之後你就變了,再也不像之前那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了。
這次也是,還有好多好多次。”
陳瑜納悶兒,掰著手指頭數著。
“你不是最不喜歡被人管嗎?但我怎麼覺得每次何知哥說的時候你就很聽話?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晏序認真聽他說完,但一時半會兒也給不出答案,他知道陳瑜以前勸他注意休息是為自己好,包括這次也是,可他那時候根本就聽不進去,一心想走上更大的舞台被更多人看見,因為這“更多人”裏麵可能就包括何知。
這個範圍越大,何知看到他的可能性就越大,他就是抱著這種想法才一步步走到了現在,直到何知回到他身邊。
他的確生性不愛拘束,他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畫地為牢,可不知不覺的,當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這麼做了,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步驟。
何知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晏序自己都想不明白,說喜歡太輕巧,說愛他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格,他總想著要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所以何知說的話他都會聽。
兜兜轉轉這麼久,他還是很沒出息地隻喜歡何知一個人。
“我也不知道,可能還是因為我想陪他久一點吧。”
他曾在跟何知分開的六年裏許下六個跟他有關的生日願望。
第一年: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我,不要讓我們之間全無聯係,拜托。
第二年:希望他不要喜歡上別人,如果非要有,那就讓那個人出現得晚一點吧。
第三年:算了,喜歡誰都無所謂了,他不要忘了我就好。
第四年:希望何知如願以償,成為一名很優秀的設計師。
第五年:希望何知健康快樂,不要生病,不要有人欺負他。
第六年:我承認了,我還是很想見到何知,讓我再見他一次吧。
到了第三年,他終於有勇氣在許願的時候默念出何知的名字。
前三年他還有私心期盼著何知不要忘記他,到了第四年他許下的願望裏已經全然沒有了自己的影子。
第六年,他終於明白,無論他再怎麼抗爭再怎麼粉飾太平,他都沒辦法否認,他從來都不曾放下那個執念。
所以他很直白地承認,他還是很想見他。
所幸,後來,他們便重逢了。
所以晏序想陪他久一點,把那些空白都填補完整,他們來日方長,注定了不撞南牆不回頭。
裴淨抒來得時候是晚上7點,導演知道了晏序的情況之後立刻同意了讓他先療傷的方案,中途進來了兩次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裴淨抒穿著白色的長款羽絨服,拉鏈拉到最上麵,金絲眼鏡片上沾了一層白霧,於是他又慢條斯理地摘下眼睛。
他一進門便注意到這頂帳篷裏環境實在有些潮濕,根本不適合晏序在有腿傷的情況下繼續居住。
“這裏環境潮濕,對你的病沒有好處,考慮一下換一個地方吧。”隨即話不多說撩起晏序的褲子手覆在上麵輕輕按壓幾下。
果不其然,他剛一碰到膝蓋的位置,晏序便臉色慘白。
這位裴醫生似乎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波瀾不驚溫和從容的樣子,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很淡。
十分鍾後。
“骨損傷。”
裴淨抒處理完病情之後便脫下手套後退一步,眉頭微微皺著,看了眼正挽著褲腳的晏序,難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說:
“當初就告訴過你不要劇烈運動,從骨裂發展到現在,距離創傷性關節炎也就是臨門一腳的區別。”
晏序歉疚地看他一眼。
隨後裴淨抒又將視線投向陳瑜,冷聲道:“他要是再不聽話,你告訴周林可以考慮用繩子把他捆起來,一年半載差不多。”
陳瑜訕笑兩聲,他哪裏敢啊?周林那關過不過得了還另說呢,他在口出什麼狂言?
裴淨抒語氣不善,但做事向來周到,一通教訓之後便把在路上敲好的文檔發給了晏序和陳瑜,裏麵是靜養和上藥、檢查、複查等事項的囑咐。
“裴醫生,麻煩你了。”晏序看了眼手裏言簡意賅卻又滴水不漏的文字,很感激地朝他露出一個笑。
裴淨抒似乎有些意外,他記憶裏的晏序和現在有些不太一樣,但這是對方的隱私他不會多問。
將銀白色的小型藥箱合上就走了,看起來步履中透著幾分少見的匆忙,他往帳篷外趕去。
“哥,我去跟導演商量一下,還是去住酒店吧。”陳瑜怕他不答應,又以病情加重會耽擱拍戲進度為由勸解。
晏序的死穴幾乎被他完美拿捏,他隻好答應。
陳瑜得逞似的笑起來,又如釋重負地起身,還沒等他走到帳篷門口,導演便進來了。
“晏序啊,那位醫生都跟我說了,你不能再住在這裏了,這會兒還不算晚,就去酒店吧。”導演看起來有些抱歉,說話的語氣也很和緩。
晏序解釋一開始是他自己要住在這裏的,跟他沒關係。
“這還有一段時間要拍呢,還是要以身體為重。”導演說完就讓陳瑜帶著晏序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上車去酒店了。
他們沒什麼太多的行李,收拾起來也方便。
陳瑜看起來比晏序要激動許多,手舞足蹈地打開車載音樂嗨得不行。
“哥,我這算不算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酒店的條件可比這帳篷好多了!”陳瑜性子向來如此,晏序聽著他奇奇怪怪的比喻也沒當回事兒,笑著拍了他一下。
“那我們是不是得告訴何知哥一聲,還有周林哥,他知道了會不會生氣我沒照顧好你啊?”他有些苦惱地想。
晏序寬慰他:“跟你沒關係,拍戲本來就有一些風險,我這是早就留下的舊傷了,那會兒你還沒跟著我呢,怎麼也怪不到你頭上去。”
“哦……”陳瑜一邊應著一邊掏出手機通知周林。
七拐八拐的,等到了酒店已經快11點,晏序一瘸一拐地上了樓,陳瑜把他扶進房間後他就跟何知通了電話說自己搬到酒店了。
何知聽起來很開心,晏序沒有告訴他自己傷口發作的事情,於是他隻是簡單地以為晏序的條件得到改善了。
“早就該搬了!天氣這麼冷,帳篷怎麼能住人啊?你記得打開空調,晚上蓋好被子,膝蓋好點了嗎?有沒有疼?帶去的藥敷了沒有?”
何知的發問簡直停不下來,他恨不得現在就瞬移到晏序所在的酒店盯著他才好。
晏序聽到他提起膝蓋不免有些心虛,遮掩一番勉強騙了過去。
“你在哪個酒店?”
何知還是很不放心,他記得秋天的時候晏序在家那段時間,短短兩個禮拜,晏序就有好幾次腿傷發作的情況。
這家夥還自己一個人待在洗手間不肯出來,直到他發現不對勁兒直接進去,入眼便是晏序止不住發顫的肩膀。
僅僅一個背影,也能一眼看出他的痛苦。
“你就別往這邊跑了,我真沒事兒,之前不是說這周要去一趟臨城嗎?別耽誤你工作了。”
晏序嘴上是這麼說,但其實他有些口不對心的。想見他是真,不想讓他折騰是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受傷為他擔心也是真。
“小何老師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顧自己,等這部戲拍完不用多久就快到年底了,我還要帶你回家呢。”
說著,他的語氣都變得生動輕快起來,何知最吃他這套,之後晏序再說什麼他都說“好”。
掛了電話,晏序望著窗外黑透了的天,輕聲呢喃著怎麼還不到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