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序終於下了飛機，盡管他搭乘的是當天最後一班飛機，但是航班比預計到達時間還早了20多分鍾，一出去就看到外麵的粉絲圍住了出口的兩側，或許是因為有了上次機場圍堵的事，這次他們都非常配合沒有出現什麼意外和不便，晏序往周圍掃了一圈，然後站定，對著來這裏接機的粉絲道謝。
    聲音不大，但是在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大家都很默契地停下了討論聲，閃爍著的手機拍照燈光也慢了下來。
    陳瑜從後麵跟上來的時候出口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他跟著晏序往出走，這次的行程順利許多，晏序說他回去之後休息的這幾天給陳瑜放個假，沒什麼事兒也不需要再往公司跑了。
    上了車之後晏序掏出手機給何知發消息，何知沒辦法來機場接他。
    “不過沒關係，我在門口等你也好，你一開門就能看見我。”晏序看見對麵的消息笑了笑，車子開出去一段距離之後沒多久，陳瑜就沉聲說：“哥，後麵有人在跟我們的車。”
    晏序往後看，一輛黑色的車的確是跟了他們很長一段距離，煩躁地關了手機，沒辦法，現在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家裏了。
    “先去公司。”
    陳瑜試著甩開後麵的車，但那人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陳瑜性子上來沒忍住罵了幾句，晏序沒心思掰扯這些，“都不是第一次了，都習慣了。”
    跟車很常見，無非就是想要知道藝人住在哪裏而已，有時候他登記入住的酒店門口會被掛上各種東西，起初隻是一些信件之類的物件兒，倒也還不算太過分，景和對這些向來不關心，晏序也沒把這些放在心上。
    後來他的身份證信息被泄露出去、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就又一堆人在那裏堵著，拍照的聲音成了點起怒火的星火，隻是周林當時按著他的胳膊讓他不要衝動，那麼多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他，但凡他有一句話說的不妥當那勢必又會引來一場麻煩。
    晏序盡力克製著那些負麵情緒，那時候周林已經在他身邊呆了三年多，他不想給周林帶來負擔。
    之後更肆無忌憚的是，他一進到房間就覺得浴/室裏的東西被人動過了，他的洗漱包也被人翻開過，那些細微的變化和翻動的痕跡都被他看出來，晏序心底的無奈沒人能夠和他分擔，然而當他嚐試入睡的時候，床頭放著的那盞小燈映照出窗簾後麵的人影，晏序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掀開被子衝了過去，渾身的怒氣快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扯開窗簾之後，那人帶著微型拍攝機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晏序忽然沒有了說話的欲望，他無力地問他：“你想拍什麼？告訴我，我幫你怕。”他指著房間裏的各個角落問他，“喜歡哪兒？床？還是洗手間？還是你想在這裏住下來，我搬出去？”
    那人不知所措地搖頭，晏序和他對峙片刻，拿出手機舉到他麵前，“要麼現在就出去，要麼在這待著等警察過來，選哪個？”
    他已經厭倦這些了，厭倦了沒有隱私、沒有反擊的資格、沒有自由的日子。
    那人慌不擇路想要往門口的方向移動，晏序適時地叫住他，“把那些東西帶走。”他甚至沒有轉身，偷拍的人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於是看也不敢看他的方向，轉身進了浴/室，把那些他費盡心機找好角度的偷拍設施全都取了下來，落荒而逃。
    終於一切都安靜下來，晏序眼神空洞地打量著房間裏的布局，這裏的每一處空隙仿佛都潛藏著數不清的人和在黑夜裏窺探著他的眼睛，他沒有感覺到害怕，隻是覺得好笑，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他又怨得了誰呢？
    那時候他還沒能跟何知重逢，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晏序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堅持著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說到底這些痛苦不是何知帶給他的，何知沒有讓人來偷拍他，也沒有讓別人來跟蹤他，他什麼都沒有做。
    晏序的痛苦是他自找的，他放不下一個人，自此之後遇到的所有選擇、做出的所有選擇，都是為了不和那個人斷掉聯係。
    自始至終，他不能怪任何人，隻能怪自己。
    車子一路開到了景和，已經晚上九點半了，上了樓之後周林還在辦公室等他，陳瑜剛一進門就扯著嗓子發泄，“有病吧這群人！閑得蛋疼簡直，就應該報警把他們全都抓進去！”
    咋咋呼呼地往桌子上猛拍一下，發出的動靜可不是一般的小，周林正在回複工作上的郵件，被這家夥嚇一大跳，不過隨後他又像是習慣了似的，很無所謂地問了句：“怎麼了？報警幹什麼？出什麼事兒了？”
    陳瑜被他這麼一問剛下去了一點兒的火氣又上來了，正想說他們剛出機場就被人跟車了，肩膀傳來一陣輕輕的壓力，回頭一看，隻見晏序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意思是讓他別衝動。
    陳瑜有些不情願地坐回去，擺了擺手。
    “出了機場，有人跟車，我回不去家裏，先來了公司。”晏序簡單解釋之後就翻出手機，他住的地方離公司的距離有點遠，再加上還折騰了一路，現在距離他跟何知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了。
    周林一聽臉色也沉下來，他沉默著將手裏的文件放下，又將郵件窗口關閉，盯著晏序的動作。
    隻見他有些著急地翻看著微信的消息，何知在10分鍾之前發來消息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讓他別著急往回趕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原本他不怎麼生氣的，這些年一個人熬過來了，很多事情在他這裏壓根就算不上什麼，可是現在一看到何知發來的那些叮囑的話語，晏序覺得自己的心髒又重新有了知覺，他是愧疚的，無論過去多長時間也還是愧疚。
    晏序從不會委屈何知，在很多可能何知自己都不以為意的小事上，他總是不允許自己犯那樣的錯誤。
    【沒什麼，就是公司叫我過來開個小會，一會兒就回去了，時間太晚的話你別等我，自己先睡。】
    發出去之後又加上一句：
    【小何老師好好睡覺，好好睡覺的話明天才可以收到禮物。】
    但其實不是的，他隻是想讓何知別那麼擔心，他不想何知跟自己在一起總要因為他的身份生出許多煩擾，禮物的話，他怎麼樣都會給他的。
    那邊很快回過來消息：【我睡不著，就想跟你待一起。】
    晏序呼吸都變重了一點，這還沒完，下一秒何知又發過來一條：
    【我失眠，要跟你一起睡才行。】
    這家夥還讓不讓人活了，要瘋了。
    “……”
    怎麼辦，為什麼他不會飛？為什麼他不會隱形？為什麼他現在要待在公司？為什麼他有家不能回？為什麼他不可以跟何知在一起？
    啊！
    晏序麵上波瀾不驚，甚至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然而內心已經驚濤駭浪，握著手機的手都開始變得酥麻起來，他已經開始自動翻譯何知的話：
    他睡不著=想他想得睡不著=隻有他回去了何知才能睡何知沒了自己不適應=何知一直在等他=何知愛他。
    何知愛他！！
    答案就是：何知！愛！晏序！
    多麼美妙的又令人心情澎湃的答案！！！這就是標準答案！！
    瞬間，陳瑜仿佛看見這平常毫不起眼的辦公室裏忽然湧現出很多粉紅色的小泡泡，他有些煩躁地搖搖頭又踢了踢沙發底下，心想真是見鬼了！
    “哎，周林哥，這會兒怎麼辦啊，我們總不能讓晏序一晚上都待在這裏吧？”
    周林倒是想呢，再看看晏序那癡漢的勁兒，整個人像是要癡傻了似的笑著，罕見地有些無語地說：
    “你覺得就他這個迫不及待的樣子，我們能留得住他？”
    晏序聽到這話也有些不好意思，猶豫著把手機放回口袋兒。
    周林走到窗戶邊兒往下張望著，“這樣，陳瑜你跟我下去，看看那輛車還在不在，然後通知樓下的保安人員，要是還不走的話就報警。”
    陳瑜的內心頓時被一股淩然的正氣充斥著，應了句“好”就跟著周林一起下去了，晏序跟著出去看了看，他們跟著保安一起過去，周林敲了敲車窗，不知道跟那人說了什麼，之後坐在駕駛位上的人就踩了油門溜走了。
    陳瑜隔著一段距離指著車輛離去的方向跺腳，“幹嘛啊，這會兒慫了，信不信我報警抓你啊？還敢跟我們的車！”
    晏序覺得他這渾厚的聲音在暗夜裏叫囂的模樣有些丟人，連忙伸出手揪著陳瑜的衣服後領給人揪回去了。
    “別揪我啊哥，咱為啥不報警啊？這犯法的吧！”陳瑜想不通。
    “他又沒進來，隻是在公司門口停了一會兒，警察來了也沒辦法指認他是跟蹤，萬一人家說他跟我們順路，這借口蠢是蠢了點兒，但也不是不行。”
    晏序上了樓梯，把行李箱拖出來，他折騰了一天，又是拍攝、又是采訪、又是坐飛機、又是被跟蹤的，這會兒早累了，臉上透著濃濃的倦意，隻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強打著精神確認了一番自己帶回來的畫還在不在，整個人都快睡過去了。
    周林看不下去，讓他今晚就在這兒休息一晚上，公司又不是沒有床，還能讓他露宿街頭不成？說著就要去幫他置辦休息的東西，轉身就被晏序攔下了，他這一趟忙來忙去的就是為了能早點回來見何知，這會兒回來了還見不到那還有什麼意思？
    “哥，別忙活了，我還是想回公寓，睡得踏實。”晏序打了個哈欠，難得的像小學生做廣播體操那樣伸了個懶腰。
    周林還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那他這經紀人就白當了，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晏序的胳膊，“你都這樣了，我還能不放人？”好好一帥氣小夥子，怎麼還是個戀愛腦重症患者？
    他轉頭跟陳瑜交代，“你看他這樣子，趕緊的把人送回去，讓他在車上好好休息，別讓他玩手機。”
    陳瑜笑起來，“我哪能看得住他啊？我隻管把我哥送回去就行了，這幾天沒工作讓他好好歇著，我也不用來公司了，周林哥你就忙你的吧。”
    “你不來公司你幹什麼？”
    “晏序哥給我放假了，他說的。”陳瑜朝他擠眉弄眼的，好不容易得來的假期，他忍不住要炫耀一番。
    周林還想說些什麼，陳瑜做了個“噓”的動作，周林不解地回頭看，晏序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還是坐著的狀態下，小雞啄米似的一下一下點著頭，嘴裏還在嘟囔著什麼。
    兩人湊近一聽，好嘛，大明星念念有詞的，“何知”“何知”地叫著。
    周林：“……”
    陳瑜：“？”
    他朝周林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周林輕輕地歎了聲沒說什麼，已經快十點了，估摸著這家夥不回去家裏那位也睡不安穩，想著還是穩步上前把人叫醒了。
    “……何知？”正迷迷糊糊的人忽然被叫醒，還認錯了人，眼神迷茫地盯著空氣看，頭發也不似在鏡頭前那般精致，真就睡蒙了。
    “何什麼知？就知道何知何知的，不是吵著要回家？”周林有些想笑，他這麼多年來在晏序身邊，很少見到他這幅樣子，整個人看起來都變得柔軟起來，真就是有了牽掛和軟肋，人也不像從前那般封閉。
    “你不回去，家裏那位怕是也睡不好。”他忍不住調侃，摸了摸晏序的頭發，一時間倒真有些感慨，自己一手帶起來的藝人現在是真的立業成家，有了自己的伴侶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孤身一人、不知道喊疼抱怨的孩子了。
    周林對晏序，是真的像父親一般的。
    一聽這話晏序就立刻來了精神，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像是得到了指令的戰士一樣，猛然直直地站起身，大跨步地走過去，一隻手拎著行李箱拉杆就要往出走。
    陳瑜還沒反應過來，晏序沒了司機是回不了家的，回不了家他就見不到何知，這樣推理下來，晏序立刻回頭叫陳瑜：
    “怎麼不走啊？我要回家。”
    扣除不清還帶著沒睡醒的調調，陳瑜憋得想笑又不敢，低著頭臉都憋紅了，“好好好，回去回去，小的這就送您回去。”
    兩個人出了門，周林在樓上目送他們的車離去，良久，才收回目光。
    或許這世界上來來去去的人真的很多，有的人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有的人分開了就再也不會相遇。
    來來去去的，聚了又散。
    可是周林知道，在這“有的人”裏不包括晏序，他一直都想回去，不管是這六年，還是十年，甚至是這一輩子，他走到任何地方都還是想要回到最初的起點。
    因為想回來的人走到天涯海角也還是想回來，不想回來的人到了家門口也懶得進去瞧一眼。
    晏序敲開了家裏的門。
    11：07，他回到何知身邊，被人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