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意思？
    用藥物維持？
    什麼藥？
    何知為什麼需要吃那些藥？
    他生病了嗎？
    鄭韻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越來越失控，這房間裏的每一個不起眼的東西似乎都能激起她的怒氣，晏序成了鄭韻瞄準的火力點，因為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鄭韻急於找到一個發泄口，她抓過茶幾上的陶瓷杯往晏序臉上砸去。
    “晏序！你別！”
    何知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晏序沒顧得上為自己辯解，他怕何知會被眼前的情況嚇到，連忙伸出手把他往沙發的另一頭推。
    何知胳膊的位置傳來一陣推力，他整個身子都開始不受控地傾斜，直到他摔在一邊的地毯上，好在地毯柔軟也不是很痛。
    幾乎是同一時間晏序的眉骨處傳來劇烈的疼痛，下一秒陶瓷碎裂的聲音在房間裏炸開。
    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要去看看晏序的情況。
    “晏序！晏序！你怎麼樣？”何知連滾帶爬地湊到晏序跟前，鮮紅的血色在他眼前炸開的時候何知隻覺得自己忘記了呼吸，那種強烈的窒息感和絕望感幾乎要將他拽到地獄裏去，
    “我們去醫院！去醫院！現在就去！晏序，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就給醫生，給陳瑜打電話，你別嚇我……”
    鄭韻在拋出杯子的那一刻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她心裏的怒氣並沒有隨之消減，但是在看到何知撲向晏序的那一刻就開始慌亂。
    他們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已經是如履薄冰了，現在這樣一來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了？
    何知已經語無倫次，手指碰到黏膩的血跡，他快要昏厥。
    “我沒事，別怕……”晏序用手抹掉那些血跡又怕這會嚇到何知，隻好在褲子上擦了幾下直到手上的鮮紅被擦掉才敢去給何知擦眼淚。盡管這樣他的手指在靠近何知的那一刻，哭泣的人還是聞到了明顯的血腥味，這在提醒他晏序受傷的事實。
    他再一次，因為保護他受傷。
    何知真的不明白，他們明明是相愛的啊！為什麼自己帶給晏序的是無窮盡的傷害呢？他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真的沒事兒，不用叫醫生，用碘伏處理一下就好了，房間裏有的，不怕。”晏序把驚慌失措的何知安頓在一邊，何知任由他拉著像是個毫無自主意識的玩偶。
    “阿姨，我知道您對何知很珍重，我不是故意想要把您和他之間的關係弄得這麼僵的，可能您並不想聽我說這些，但是我還是想告訴您，我真的很愛何知。”
    晏序直直地望著鄭韻，像是許下某種承諾那樣鄭重而虔誠：“我跟他分開了六年，這六年裏我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過得不好我為此感到抱歉。”
    說完這句他向鄭韻欠身鞠躬，何知的瞳孔隨著晏序低身的動作猛然放大。
    “但是今天您也看到了，我跟何知是分不開了，您的擔憂和不放心我能明白，但我向您保證我會盡全力保護好何知，對我來說他比我自己要重要的多。”
    鄭韻冷笑質問：“你保證？你的保證值幾個錢？”曾幾何時，曾經也有個人跟她保證這一輩子都不會辜負她，不會離開她，最後還不是剩下她一個人？
    都是騙子。
    晏序思慮片刻提出解決方案，“如果您還是不放心的話，除了公司按下的那些目前不能歸我處理的以外，我可以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財產都轉移到何知的名下，包括工資卡和所有的不動產，除了這套房子以外我名下還有一套在北城，也給他。”
    鄭韻愕然，晏序說話的語氣明明那麼雲淡風輕，可是房間裏瞬間就靜了下來，他的意再明確不過，他什麼都不要，隻要何知在自己身邊就好。
    “我不要那些東西。”沉默被突兀的聲音打破，何知沉寂許久一搖一晃地走到晏序身邊，立刻被人接住胳膊。
    “媽，你剛才說因為晏序是明星所以我跟他在一起對我來說不公平，可事實是他不止一次地因為我的事情受到牽連。因為高中的時候我被人打，晏序為了給我出氣讓他們不再來找我麻煩去跟人打架被人錄了視頻發到網上，他的事業和生活都變得一團糟，每天都被人圍堵在樓下，被各種不認識的人用極其惡毒的語言咒罵，我每天都在想：這一切都是因為誰啊？”
    何知笑著哭出聲，鄭韻愣在原地，她是不會關注娛樂圈這些事的，她隻知道晏序是明星，但其餘的她沒有了解過。
    “我知道您對娛樂圈這些事不清楚，您說的流言蜚語他不知道已經見識過多少次，你說他頭腦一熱跟我談戀愛，可實際上是我死纏爛打非要逼著他跟我複合的。”
    “我心理出現問題需要吃藥是因為在英國的時候我見不到他，明明是我當初聽了你的話把他拋下的，到頭來又拚命擠進他的世界裏。”
    “所以一直以來出爾反爾的人都是我，晏序一直都在被迫接受著我給他帶來的傷害。”
    “即使我已經這樣對他了，可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對您兒子說過一句埋怨的話，所以您剛才說的那些話所有的主人公、罪魁禍首都是我，是我欠他的，也是我愧對於他。”
    “我已經辜負了他六年，現在你又打傷了他，我又欠了他一樁事，這輩子我都還不清了。”
    “我這輩子就賴在他身邊了，反正也看不上別的什麼人了，是趕也趕不走了，其實我臉皮挺厚的，我知道他不會放棄我，但我還是想說就算他放棄我要躲著我，我也還是會再去找他的。”
    “我跟晏序這輩子都要繼續糾纏下去了，他身邊站著的人隻會是我，否則我真的會嫉妒到發瘋，所以不是他勾得我是我逼迫的他，您想怪誰或者想出氣也別找他，來找我。”
    一句接一句，何知完全不給鄭韻說話的機會，他已經憋了太久，連帶著那些曾經的懦弱和消弭不掉的愧疚，那些經年未愈的傷疤再一次被他親手撕開攤在鄭韻麵前，就是想告訴她：
    我跟晏序是再也分不開了。
    “您走吧，有時間我會回去看您的，您保重。”何知仰起頭想把眼淚框柱，鄭韻知道自己這趟是白來了，渾渾噩噩地走出房間，她還想回頭再看一眼何知，可是下一秒房間的門被何知親手關上。
    除了兒子倔強的背影以外，她什麼也沒看到。
    晏序知道何知心裏難受，他親眼見到了何知跟鄭韻關係的決裂，直到現在他也還是清楚地記得鄭韻說過一句何知在英國的時候心理出現問題以至於需要用藥物來維持健康，他很想問問何知那些他不在的日子裏是怎麼過的，這無疑也是一個剛結痂不久的疤痕，他不敢輕易開口。
    還沒等他開口就先聽到了何知疲憊的聲音，像是海水漲潮之後被衝到岸上的小魚被擱淺的無力。
    “為什麼要道歉……”何知被按下了慢動作，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慢慢蹲下身體，晏序看了眼何知送給他的玫瑰花，已經有些枯萎的跡象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搶救一下，晏序不受控地想何知很像那朵玫瑰花，他隻想抱抱自己的設計師，他的愛人。
    “也不算是道歉吧，因為我知道我的小何老師那時候過得不好，我也不在你身邊所以覺得難過，我那時候明明承諾過你會接住你所有不好的情緒和難過的傷心事，承諾過你不會讓你不開心，可是我也沒做到。”
    何知覺得他這話一點邏輯也沒有，明明食言的人是他才對，怎麼到了最後所有的罪名都被晏序攬到了自己身上呢？
    他那時候性格一點也不好，又嬌氣又蠻橫、仗著晏序喜歡他就總是鬧脾氣、明明他喜歡吃的那家生煎店每次排隊的人都好多他還是理直氣壯地要求晏序說自己明天的早餐隻吃這個、明明很多次無緣無故發脾氣的人跟做錯事的人都是他可是最後低頭認錯的人總是晏序、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像還沒那麼喜歡晏序，明明是自己考試沒考好還要賴在晏序身上，晏序每天都要在他家樓下等他好久，可是他總是失約，有時候是因為天氣不好，有時候是因為心情不好，有時候是因為要下樓他懶得動，甚至有那麼幾次是因為天上的星星不夠多……
    他的理由根本就稱不上理由，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好笑，可是晏序一直都在承受這些，直到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就去了英國，他們之間早就不是樓上樓下的距離，他的晏序最後成為了閃閃發光的大明星，卻還是被他的懦弱和退縮再次傷害。
    何知的心髒一縮一脹，視線再次變得模糊不清，隻能慌張地伸出手問晏序索要一個擁抱，晏序接住了他伸出的手和需要停泊的靈魂。
    時間過去許久，直到晏序的腿已經麻了也沒放開懷裏的何知，他知道的，他的愛人需要自己。
    “玫瑰花，是不是要枯萎了。”
    聽出何知的言外之意，晏序輕輕拍了拍他，拿起那朵玫瑰花有些慌亂地在房間裏尋找可以容納它的容器，可是他平時並沒有這個閑情逸致也不曾養過花，以至於連一個像樣的花瓶都找不到，何知茫然的抬頭看著晏序在房子裏的各個角落裏翻找，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明白過來晏序在幹什麼，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哀傷，不知道是為了那朵即將枯萎的玫瑰花傷心還是為了些別的。
    “別找了，找不到的。”何知意有所指地說，晏序對此充耳不聞，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又快步走進廚房，隨後何知看到晏序手裏捧著一隻碗裏麵盛著水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
    他把玫瑰放在了碗裏。
    何知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哪有人把玫瑰花放在碗裏養的啊？看起來好傻。”說著又抹了抹臉上的眼淚，他想看清那朵玫瑰花，被放在碗裏的玫瑰花。
    “是有點傻，至少能讓它活下來，花瓶現在暫時找不到，之後再買就好了。”晏序扯著嘴角笑著望進他眼裏，眉骨的傷口又開始滲血。
    “為什麼不躲開呢？為什麼我總是讓你受傷呢？不能給你帶來好運嗎……”何知的手指顫顫巍巍地靠近那處傷，低聲呢喃的聲音在晏序耳朵裏幾乎震耳欲聾。
    盛著玫瑰的碗被放在兩個人中間，何知看到那水麵之下映出的根莖再次變得濕潤起來，玫瑰花的香氣夾雜著晏序的回答一同擊中了何知的心。
    晏序說：
    “你本身就是我的好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