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是不是今天就要回去了？”
    “嗯，你身體好些了嗎？如果還有哪裏不太舒服的話你可以……”晏序有些猶豫，他要趕回去拍戲卻又放心不下何知，想著或許他可以在這裏再休息幾天。
    “不要！我跟你一起走！我已經好了，我們一起走！”話還沒說完，何知就立刻拒絕了他。
    原本好好坐在床上的人生怕晏序反悔似的，開始加快動作收拾東西，但其實他們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本來就是因為意外才進了醫院的。
    “你慢點，我又不會跑。”晏序看著他那著急忙慌的模樣心裏某個地方變得柔軟而平和，坐在椅子上輕聲勸道。
    他甚少見到何知表現出在乎自己的模樣，以前的何知很少會有感情外放的時候，於是他對每一個瞬間都恨不得拿顯微鏡放大了看。
    “你跑了大不了我再給你追回來，你跑多遠我就追多遠。”
    何知理所當然的語氣逗笑了一直注意著他的動靜的晏序，那人起了逗弄他的壞心思，手撐著臉側，唇角一勾：
    “就你那小短腿，你猜咱兩誰跑得更快？嗯？小何老師。”
    士可殺不可辱。
    何知滿臉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晏序，好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晏序怎麼這麼傷害他幼小的心靈啊！
    何知一邊憤憤不平地做著無聲的抵抗，一邊看了看自己的腿。
    他哪裏腿短了？再怎麼說他也是179，不不不！是179。2的大男生吧？雖然不能和晏序的182相比，那也大差不差嘛！
    他一個南方人這個身高很正常吧？難不成這個世界上遍地180＋啊？
    “你歧視我。”半晌，何知盯著他來了這麼一句。他那幽怨的眼神殺傷力之大，讓晏序徹底投降。
    “我沒有，”他試圖掙紮，卻在下一秒光速認錯：“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我對180以下的人沒有惡意，我錯了。”
    那語氣之真誠，之愧疚很像學生時代念檢討書的感覺，雖然他沒做過什麼檢討。
    事實上，以前兩個人剛在一起的時候何知還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是比晏序要高那麼一點點的，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同樣都是青春期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兒，怎麼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這麼大？
    明明半個月之前自己還比他高呢，怎麼才兩個星期的時間晏序竄得這麼快？何知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得比自己要高的晏序驚訝好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
    晏序隻是請了個假出去比了個賽而已，不過兩個禮拜的時間就瘋狂長個兒，晏序在外地比賽的時候也會時常很高興地打來視頻：
    那時候何知正拿著畫筆聚精會神地準備藝術比賽的作品，對於晏序展現出的強烈的分享欲沒什麼傾聽的興趣，他的專注力完全在畫板上。
    “何知，我覺得我又長高了一點，可惜我這沒尺子，要不然我高低現場量一個。”
    “你的錯覺罷了，放棄吧，接受我比你高的事實吧，少年。”對此，何知隻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就認定晏序沒長高，隨即收回了目光繼續畫他的畫去了。
    “我說真的！我覺得我每天都在長高！我沒騙你！”
    男孩子多少有點勝負欲在身上的，晏序被何知逗急了，嚷嚷著要去找東西量身高，找了好一會也沒找到，看他那架勢何知覺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去買個身高尺現場驗證一下。
    “你等著別掛我視頻啊，我現在就去買個尺子回來。”
    果不其然。
    何知有些無奈地扶額，覺得自己的男朋友真的好聒噪，開始後悔自己接了晏序的視頻通話隻好敷衍地哄了句：
    “哎呀我逗你的，你長高了我怎麼會看不出來，故意逗你玩的。”
    “行了，我要忙了，先掛了啊。”
    晏序終於消停下來，他原本有很多話想要告訴何知，隻是瞥了一眼屏幕裏的人，看得出來他現在不是很想搭理自己，晏序隻好把那些想說的話全部咽進肚子裏，然後戀戀不舍地掛斷了視頻。
    何知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他一眼，整個過程他都沒能看到那人的正臉，仿佛他早已經習慣何知對自己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
    那時候的晏序是何知一言兩語就能安撫下來的人，是何知不會想要付出太多去挽留的人，他總是那麼自信地認為晏序會一直留在原地。
    悠遠的思緒被拉回到現在，何知轉過身看他：“好了，我收拾好了，我們現在就走嗎？”
    心裏莫名有點悶悶的，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有點不開心，酸澀再度將他包圍。
    就連晏序自己都覺得自己很矯情，不過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往事罷了，怎麼連這個也要難過？
    他盡力地克製著自己心裏的酸脹，然而事實是他已經受過很多次傷害了，所以才會讓他變的這麼敏感，好像一件微乎其微的事情也能牽動到他的情緒。
    他的敏感脆弱需要何知治愈，也需要時間。
    或許是他的難過太明顯，在整個房間裏彌漫著，何知也察覺到了，強烈的緊張感湧上心頭，他收斂了笑容又很快反應過來，扯起一個有些牽強的弧度，邁著不怎麼自然的步子在晏序麵前蹲下。
    “你怎麼了？不開心嗎？”
    晏序對上他的眼睛，何知的雙手放在彎曲的膝蓋上，仿佛心裏很沒底，他正用一種懇切的眼神望著自己。
    “何知，”何知的手指微微縮緊了一點，故作鎮靜地回應他。
    “嗯，我在這裏。”
    “你會不會有一天忽然覺得整天跟我待在一起，或者說你……”
    晏序不知道要怎麼去描述這種感覺，回憶讓他的語言變得有些紊亂起來。他隻是害怕自己被再度拋棄，這似乎成了他的心魔，想甩又甩不掉，沒有任何人能明白他那時候的絕望和無助。
    晏序盡力地組織著話語，讓它聽起來不那麼晦澀難懂。
    “有一天，你忽然不想看到我，又或者是你會發現其實我這個人真的很無趣，跟你一開始想的有很大的差別。”
    他忽然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何知對他來說從來都像是一陣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晏序就在患得患失，不知道為什麼他老是覺得何知的心思他捉摸不透，風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就像何知一樣。
    後來兩個人分開了，甚至在他痛苦得想要死掉的空隙他都會想：好像這個結局才比較符合何知的個性，一個如風一樣的人，他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夠留住他呢？
    晏序，比起風的速度，你在賽道上的那點成績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你永遠追不上風，他是這樣想的。
    他希望何知是自由的，可他又無法做到完全放手，晏序討厭這樣的自己，他也不想那麼自私，可他就是放不下，他再也無力承受何知突如其來的變卦，那真的會讓他活不下去的。
    “不會！不會這樣的，晏序。我保證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何知原本就勉強的笑在聽到他說的那些話時徹底僵在臉上，嘴唇微微顫抖，巨大的恐懼將他整個人團團圍住，他隻能做著不知道在晏序那裏有幾分可信度的保證。
    可悲的是，他能做的也隻有這個了。
    用力地拉住晏序的手，握得很緊，仿佛這是他們之間最後一點聯係。
    “你怎麼會是一個無趣的人呢，不可以這樣想，我們，我們不是剛才還好好的嗎，晏序你別這樣，我……”
    大顆大顆的眼淚伴隨著顫抖的聲調瞬間從眼眶中湧出來，他們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開著玩笑嗎？怎麼忽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他想不明白，卻又比誰都清楚其中的緣由，自己幾次三番的怯懦和反悔，才是造就這一切的悲劇的元凶和根源。
    有因才會有果，何知終於明白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因果這一說，是他當初種下的惡因才結出了如今酸澀的果子，他怨不得任何人，隻是令他無地自容的一點是：
    明明是他的錯，可是不偏不倚的，命運將原本應該由他承受的傷害轉移到了晏序的身上。
    明明晏序才是那個受害者，可是他身體裏有一部分熱烈的靈魂還是變得殘缺，或許那殘缺的一部分將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無法彌補。
    “晏序，我真的不會那樣了，我要怎麼說你才能相信我，你告訴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騙你……”
    或許在這個時候何知才真正明白，賀喬那時候告訴他晏序一直重複著“他真的答應我了”時心裏的絕望，他和自己一樣拚命想要證明他沒有撒謊，可他就是拿不出證據。
    沒有證據佐證的話，又要怎麼讓人信服呢？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我的錯，不應該提這個的，讓你難過了。”晏序終於開口說話，用力擠出笑容意圖驅散空氣中的尷尬與悲傷。
    “不是還要回劇組嗎？走吧。”
    他將何知扶了起來，替他把那些讓他心痛的淚痕擦拭幹淨，猶豫兩秒他抱了抱何知，不知道是在安慰他們哪一個，或許是何知，或許是自己，又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何知第一次覺得原來被一個人抱在懷裏時，並不代表你和他的距離就像自己看到的這樣近，身體的距離並不等同於心的距離。
    晏序將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似乎這真的是他不識好歹說了不合時宜的話，才讓何知這麼難堪。
    可這讓他更加羞愧難當，即使晏序的靈魂已經被他傷的體無完膚，卻還是會在麵對自己時盡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毫發無傷，隻是為了讓他不那麼自責。
    可是晏序他又何錯之有呢？

    作者閑話：

    心結需要時間才能打開，晏序的心結就是幾次三番不被選擇，那樣的傷害對他而言太大了。
    你要得償所願，要跟你的小何老師走過一年又一年，有數不完的再見麵，不是再見的見，是再次相見的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