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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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的話晏序不會不聽,他給的東西晏序也不會不用,年少時何知隨手在路邊攤買的紅繩兒他都沒舍得丟,雖然沒再拿出來卻也貼身收得好好的,畢竟何知給他戴上的時候說過:
“不許丟了,戴著這個就不會生病了。”
其實哪有這麼靈驗?隻不過是心疼晏序又說不出口罷了,後來他沒再戴著那紅繩,也經常受傷生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紅繩摘了下來的緣故。
一根普普通通的繩子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那人熬了那麼長時間的中藥。
一連喝了三四天,病倒真好了不少,至少不會像前幾天那樣咳得停不下來,駭人得厲害。看著他狀態一天比一天好,何知總算是鬆了口氣。
這幾天他也沒怎麼睡過一個好覺,整個人都清瘦了些,平時在片場還好戴著口罩不太看的出來,一回到酒店脫了外套更明顯了。
“爺爺,我這兩天再回去一趟,麻煩您幫我準備點提神補氣的藥,我回去了就拿。”
何知的擔心並沒有因為晏序病情好轉而減少半分,說到底還是因為平常不注意養生休息,才落下病根來,一生病好的也慢。
他這個職業本來就沒多少可以休息的時間,思來想去也隻能是藥補了,平常就得好好養著才對。
晏序在一旁休息,餘光無意中瞥見了許頌的身影,他沒怎麼在意,隻是昨天和今天都沒看見何知的身影,這讓他有些奇怪。
尤其今天,是何知的生日。
“劉工,你們組的何老師不在嗎?何知。”
偏偏這時候許頌又問了句,即使晏序非常不想承認但他還是沒忍住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他們的對話上。
看來許頌也不清楚他去了哪裏。
“哦,何知說自己得回一趟C市取藥材,我還納悶呢問他怎麼不直接網購,他說這藥很重要不放心在網上買,他前幾天就去取過一次了,我看他還挺上心的就多問了句。”
買藥?晏序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何知送來的中藥,他是為這個請了假回去的?晏序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他以為那些藥是何知隨手買來的。
晏序微微斂了斂目光,手指有些無措地動了動,許頌意味深長地往他這邊看了眼,將晏序的表情盡數收入眼底,心裏不免有些苦澀。
他早該想到的,能讓那位這麼上心的,也就隻有他眼前這位了。
兩個人視線交錯的那一秒氣氛也有些微妙,許頌開始動搖,自己讓何知來到這裏究竟是不是個聰明的決定呢?或者說在這場博弈中他的贏麵究竟還有多少?晏序又是否真的不會再次接受何知嗎?
然而他想錯了,從始至終都不存在三人對弈的場麵,何知從來都沒有給過他這樣的機會,談何贏麵?
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禮物,看來今天這禮物是送不出去了。
晚上又下了場大雨,導演一邊抱怨著江城的鬼天氣,一邊通知今天提前收工,晏序心煩意亂地下了戲,盯著外麵的傾盆大雨出神,何知還沒回來,已經很晚了。
比起害怕自己的心,他更擔心何知的安危,即使自己一早就沒有了可以詢問他的去向的身份,那顆塵封了很久,隻對一個人敞開的心始終不受自己的控製。
回去的路上,雨水擊打著房車的玻璃,不知怎麼的晏序沒來由的心慌,雨水砸在玻璃上很快綻開,濺的四處都是,雨勢很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估計會下上一整夜。
放在膝蓋上的手曲了起來,節奏很快的來回敲著,心底的煩悶愈發強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晏序蹙著眉頭。
“陳瑜。”
“哥,怎麼了?”陳瑜在前麵開車,應了句。
“從C市回江城的路線最近的是哪條?”心跳開始變得有些亂,又加了句:“如果是開私家車的話,走哪條路更近?”
“我想想啊……”陳瑜心下疑惑,不明白晏序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算了,你開著車呢,別分心了,我自己查。”飛快地掏出手機開始查詢路況,手指有些輕微的抖,或許是天氣有點冷。
“潯江……高速……跨橋……”晏序念叨著途中的路線,驀然一頓,猛然收住了聲線。
“山路?”
怎麼會有山路呢?
他查詢到的路線最後一站竟然要走一條路程不短的山路?更讓他心驚的是那條山路少有人去,尤其最近碰上雨期,河流迎來汛期,危險係數倍增的情況下更是沒人走那條路。
那他呢?
他會不會在那裏?
為什麼還不回來?
每冒出一個問題晏序心底的寒意便更甚一分,他無比希望這所有的擔憂和不好的預感都是自己想多了,無比希望何知現在已經回到酒店了。
心裏這樣祈禱著,可手下撥電話的動作卻是一如既往的快,今天是何知的生日,他一定會有好運的。
從來都隻信事在人為的少年,此刻也無助地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這虛無縹緲的幸運上。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機械的聲音還未說完,晏序便又撥了一同,還是一樣的結果。
沒人接?怎麼會沒人接?關機了?還是在忙沒空接?
雨聲愈發大了起來,“噠噠噠”的聲音仿佛在預示著些什麼消息。
“陳瑜,不回酒店了,去潯江口。”
晏序生生壓下心裏的寒意,明明車裏開了空調,他卻依然手腳冰涼,聲線都是發顫的,雙手交叉放在唇邊,無意識地咬著。
“陳瑜你自己開車回去,我辦完事兒就回去。”車還沒停穩,晏序留下一句話就抓過手機急衝衝跑進雨裏,身後陳瑜還在喊著他沒拿傘。
“哎呀這哥哥,淋了雨又得感冒了,啥事兒啊這麼急?”眼見著人越跑越遠,陳瑜也開始急了,那背影透著股強烈的不安和焦急,東張西望的不知道在找什麼,陳瑜沒聽晏序的,一直在原地等他。
晏序自己攔了一輛車去了山路口,剛到路口處司機就不肯再往前,說是前麵的路有塌方的危險。
塌方?晏序的心猛然間直直的往下落,直到墜入最底處,眼前有一瞬間的發白。
“師傅您就停在這裏,我自己進去,麻煩您等我一個小時!”雙手死死抓住椅背,他的臉色稱得上慘白。
鞋子陷進泥裏帶著黏膩感,短袖完全被雨水澆濕掛在身上,晏序艱難地勉強睜著眼試探而堅定地往裏麵走,臉頰上沾了雨水和濺起的泥土,風聲呼嘯而過掛在臉上刺得他生疼,晏序根本顧不上這些。
“何知!何知!”聲音是毫不掩飾的驚慌和急切,晏序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四處尋找著何知的身影,他能感覺到何知就在這裏!
何知的確不怎麼好運,剛走進山路沒多久,前麵就遇上了塌方,回去的路被死死堵住,他隻好另尋出路。
雨天視線不好,他看不清前方路況如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不幸的是他找的這條路太過崎嶇,剛走到一半車輛就已經無法前進,看了看時間再不回去的話就趕不上明天的拍攝了,何況……何知有些不安地將目光轉向身邊放著的中藥。
算了!車走不了那他就自己走!
何知的大膽總是被用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心一橫,直接把車停在路邊,想著等雨停了他再來取,隨後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地拿了藥打開傘往前走。
然而腳下一個打滑他便整個人摔進了泥裏,顧不上其他,何知趕忙第一時間檢查了手裏的中藥是否完好,應該沒什麼問題,他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等這個笨蛋想起來自己可以用手機叫人的時候,才猛然發現他的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翼而飛。
“艸!”罕見地,在翻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找不到手機之後,何知罵了句髒話。
因為剛才摔得那一跤他的風衣上早已是泥濘不堪,就連頭發上也沾了少許泥水,他有些嫌惡地看了眼那些被弄髒的地方。
怎麼說呢?人在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何知現在就是這樣,走了沒幾步路他發現自己好像又繞了回來!
“不是吧?!”
這算是鬼打牆嗎?何知絕望地吼了一聲。
不是,他純粹就是迷路了而已,畢竟他路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於是這家夥開始擺爛,一屁--股坐了下來,在掙紮了好幾次之後,精疲力盡徹底蓋過了少爺的潔癖。
“我得歇會兒了,不然非得累死不可。”何知很是豁達,席地而坐。
呆呆地望著比依萍回陸家要錢那天還大的雨,何知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比依萍還慘,“何依萍”坐了一會兒開始委屈起來。
哪有人像他這樣的啊?
先是自己把好好的男朋友給作沒了,然後要死不活了好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振作起來了人家又不理他了,這會兒正想盡辦法想把人追回來,結果追人的路上老天還要給他添堵!現在別說是追人了,能不能活著回去還不一定呢!
“何依萍”開始掉珍珠了,晏序說過他的眼淚是珍珠。
“我還不如依萍呢!”
人家依萍好歹在雨天遇見了何書桓呢,至少不是一個人,他呢?他的何書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原諒他呢。
不對不對!晏序可不是什麼何書桓,晏序比何書桓好多了!何知即使這麼狼狽,還不忘為晏序正名。
於是鬧脾氣的何知用力地在地上踩了一腳,誰成想那濺出來的水花又打在了他的臉上,更慘了。
何知:……沒眼力見兒的雨,就不會自己拐個彎兒,非要往他臉上跑?
何知在這邊兒天馬行空的時候晏序都快急瘋了,已經40多分鍾了,再找不到何知他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何知!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何知!”他用吼的,似乎這樣何知就能在下一秒出現在他眼前。他的身體被這麼一折騰又開始發熱了,本來病就沒完全好,又淋了場大雨,不加重才怪!
實在是被逼急了,心煩的厲害,對著路邊的樹踹了一腳(別學)喘著粗氣繼續找人,他的眼睛進了雨水有些發炎了,清晰可見的紅腫。
何知天馬行空的勁兒過去了,又開始難過,他忽然很想晏序,一種強烈的酸脹感充斥著他的心髒,他不會還沒把人追回來自己就命喪於此了吧?
別啊!
何知淚眼朦朧看向天空,那他得多不值多遺憾啊!
費了半天的勁兒晏序成了別人的男朋友?
他怎麼這麼慘啊?
呼的一下站了起來,小心翼翼護著懷裏的中藥,他不服!他才不要在這掛掉!他得回去!
他的心情跟坐過山車一樣,一會兒低一會兒高的,也難為了他那顆心髒,也經得起這麼折騰。
“何知!何知!”遠處傳來晏序的聲音,夾雜著風聲,何知聽得不太真切。
晏序?
他怎麼會來這裏啊?
還是說自己幻聽了?
何知不可置信地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一陣痛感襲來,他沒做夢也不是幻聽!真的是晏序!晏序來找他了!
劇烈的喜悅感讓何知立刻清醒過來,用盡全力給晏序以回應。
“晏序!我在這裏!”何知不知道晏序的具體位置,卻還是興高采烈地揮手。
晏序恍然間聽到何知的聲音,他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辨別聲源的位置。手撐著樹幹,他已經有些站不住了,額頭和身體傳來高熱,這種不適感早就有了,隻是他沒找到何知不敢輕易停下,每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虛浮的。
找到何知帶他回去是支撐晏序走下去的唯一一個念頭,荒唐的是他並不能完全保證自己真的能在這裏找到何知,他就這麼守著一個不知正確與否的念頭撐到了現在。
“晏序!我在這兒!”他的聲音再度傳來,晏序聽清了,開始往聲源處靠近,腳下的土地被雨水衝擊著,瓦解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晏序終於又看見了何知。
那人穿著黑色的風衣,身形有些瘦弱,臉上、身上、鞋子都被弄髒了,撐著傘柄的手冷得發顫,隻有那雙眼睛還是亮亮的,懷裏抱著什麼東西。
隻是他和他雙目相對的那一刻,所有的驚喜都在一瞬間變成了驚恐和擔憂。
“晏序!你……”何知踉蹌著跑了過來,傘被丟了出去,晏序緊緊盯著他的腳步,生怕這人一個不注意摔了。
所幸沒有。
“你,身上這麼燙!你發燒了!晏序?晏序?聽得見我說話嗎?晏序!”何知冰涼的手捧著自己的臉,又往額頭上探了探,漂亮的臉上是萬分的焦急。
在確認何知平安的那一刻,執念的消散讓他失去支撐,眼神幾乎不聚焦,強忍住想要倒下的衝動,啞聲道:“回去,何知,出租車在……在路口,我們,回去。”
說話時有雨水跑進他的嘴裏,他隻一個勁兒地讓何知回去。
“你堅持一下,晏序,我扶著你,我們一起回去!”何知快速跑回去把傘撿了起來,一手扶著晏序,另一隻手撐著傘拿著藥。
兩個人腳步不穩,一淺一深地往回走。
“宴序,你別睡過去,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何知一手扶著他的肩膀把人摟在懷裏,為了讓宴序保持清晰期間不停地跟他說話。
“你,先走……我沒事兒。”宴序意識不甚清明,嘴裏還念叨著讓何知快點離開。拖著他走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
“我讓你說話沒讓你瞎說!”何知瘋了才會把他扔下,他本來就愧疚的要死了,這人還一副舍己為人的樣子,是想讓他這輩子都欠他的嗎?
宴序的身體太沉,何知摟著人的力度大了些,雨水掛在他的睫毛上,倔強的不肯掉下去。
“宴序,我這輩子都欠你的,我還不清了。”聲音不大,但是他知道懷裏的人聽見了。
自言自語一樣,何知還在繼續剖白。
“我欠你的,欠債還錢,可是我也沒多少錢,要不我幹脆以身相許得了?嗯?”
這人開始給自己爭取機會,平日裏死活都說不出口的話,或者是沒機會說出口的話這時候說起來順溜多了。
宴序忍不住笑了笑,他不明白這個時候了,何知怎麼還有心思說這個?
“你這人……”他失笑地咳了一聲,沒再往下說。
“不答應啊?你……”何知有些吃力地穩了穩身體,體力即將耗盡,他又艱難地說:
“你不答應也沒關係,我繼續追就是了。”
說完他呼出一口氣,看了看懷裏的人虛弱蒼白的臉,不知何時,宴序已經徹底昏睡過去了。
“宴序!宴序!你醒醒!”何知急的快要發瘋了,遠處傳來車的鳴笛聲,於是他強撐著往聲音穿出的方向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在密雨中隱約看見了車輛。
“哥!宴序!”
有人快步跑了過來,抓著宴序的胳膊大聲叫他的名字,伸出手想把宴序接過去,何知下意識地抓緊了摟著宴序的手,他不放心把他交給別人,直到他看清那人的臉。
他見過的,是陳瑜。
至此,他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掉,昏睡過去的那一刻鬆開宴序的動作極為緩慢。
作者閑話:
把他叫醒,給我繼續表白!(我好像那個惡毒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