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閑庭信步走出去的沈兼程，慕越突然想追上去，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沈王爺，等等。”
    慕越喊住了他，沈兼程也回過頭來看他還有什麼事。
    “邊疆，出什麼事了？”
    慕越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看到沈兼程的詫異，慕越抱歉地笑笑。
    “抱歉啊，我不是有意揣度的。隻是你前麵的理由，似乎並不足以讓你告訴我這些。”
    停頓了一會，慕越又接著說。
    “除非，發生了什麼讓你也不安的事。”
    聽到慕越的猜測，沈兼程也笑了。
    “想不到你猜得如此之深。”
    迎著他的目光，沈兼程也不藏著掖著，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
    “我麾下的將領來信，說鄰國蠢蠢欲動，似乎要有大動作。”
    “鄰國？是哪個國家？”
    慕越心中自覺地浮現一個人的身影，但他並不願深想。
    看出了他的心思，沈兼程輕輕地笑了笑，道。
    “不愧是你，就是聰明。”
    記憶留下了痕跡，隻是光想，心也會痛。
    那種悶悶的痛，慕越努力把它藏在心裏，不顯露出來。
    “皇帝當初，為什麼要殺他？”
    聽到慕越這麼問，沈兼程沒忍住，當場就咧開嘴笑了，笑完才拍拍他的肩，說道。
    “小孩子嘛，就是喜歡問為什麼。但是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想殺便殺嘍。”
    為什麼？他不怕被群臣叱責，不怕讓大臣寒了心嗎？
    慕越不理解，難道人命當真如草芥？
    知道他想不通，沈兼程也沒指望他想通。
    該怎麼跟他說呢？質子既然送來了，怎麼可能再被要回去？
    無果，慕越垂下眸，手也在袖中慢慢捏起。
    “我問你，若是有一天，我對皇帝起了殺心，那你會如何？”
    聽到這話，沈兼程斂了笑。
    盯著慕越的眼睛，沈兼程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若是你敢動他，我便把整個幕府給掀了，我說到做到，不信，你試試。”
    他沒有開玩笑。
    這近一千年，他便是為了沈孤虔而活。
    若是沒有了他，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抬頭看看沈兼程，慕越笑得比哭還難看。
    “沈兼程，你們，真是自私啊，難道陸南楓就不是人嗎？”
    “慕越，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你作為一個局外人，我勸你不要陷這麼深。”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
    “你最好認清你的定位，不該你管的事，別摻和。”
    聽到沈兼程的警告，慕越也笑了。
    “不，這個世界，是你沒有看清。而且，凡事，無愧於心即可。”
    話越說越有力，少年的眼裏滿是堅定，那裏有與世界為敵的勇氣。
    丟下這句話，慕越又回幕府去了。
    看到慕越堅定的眼神，沈兼程有一刹那的悵然發愣。
    他好像看到了最初的自己。
    隻是反應過來，他還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兩個人，最終背道而馳。
    知道了王棄的身份，係統也發來了這個世界有關王棄的人生經曆。
    他活躍在權貴之間，不斷尋找自己飛黃騰達的機會，沒有什麼實幹，口才卻很好。全朝上下都覺得他沒什麼本事，卻也無人敢言語。
    畢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若是惹他不高興，掉腦袋都是有可能的。
    在這太平年間，誰不想安安穩穩地活著、升遷、養老啊。
    後來，他又攀上了慕越。
    先是慢慢接近，再在慕越耳邊慫恿他把太子滅了，自己坐上那個位子。
    慕越雖然知道他不是什麼好鳥，懶得理他，但架不住他在耳邊一直吹風啊。
    直到聽他說沈隱接近自己是對自己有非分之想的時候，慕越忍不了了，脾氣上來的他帶著一夥人就把沈隱給堵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沈隱揍了一頓。
    揍完，皇帝倒是沒什麼反應，還封鎖了消息。
    但沈兼程不知怎麼卻盯上了自己，並且警告自己離慕越這些世家大族遠點，要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王棄心裏不舒服，但麵上什麼也沒表現出來。
    慕越這邊不好混了，他又轉向了皇帝。
    畢竟高風險高回報嘛。
    但皇帝不那麼好糊弄。
    還沒說什麼呢，沈孤虔看到他赤裸裸掩飾不住的眼神，直接就尋了個由頭把他調離了自己身邊，讓他去邊疆給自己的弟弟當勞力。
    他哪受得了這個，偷溜著就想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隻要把自己摘出來了，還怕沒有榮華富貴？大不了，他就換個地方待著。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隻是還沒跑成功，就被沈兼程抓回來了，讓他枉死在亂棍之下。
    所以臨死前，他還恨死了這個王爺。
    看完了王棄的一生，慕越出了係統空間，把桌上的筆拿起，劃掉了細作這個詞。
    墨染隨後也出來了，看到慕越拿筆，湊過來一看，皇帝也劃掉了，陸南楓卻沒舍得下筆。
    墨染在心裏歎口氣，卻什麼話也沒說。
    該怎麼告訴宿主，自己早就檢測不到他的生命特征了呢？
    慕越倒有點恍惚，他剛剛，好像看到了自己欺負沈隱？
    “蛋蛋，之前的我，是什麼樣的啊？”
    墨染沉默了一會，回答他道。
    “之前的慕越，從小被他爹管束到大，卻又被他娘和皇帝寵著，所以性格有些驕縱，很容易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那這樣豈不是很容易死？
    慕越苦笑著對他說。
    “蛋蛋，我突然有種自己活不長久的感覺。”
    ？
    墨染皺了皺眉。
    這宿主今天又在說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慕越，你可放心吧，你會活很久的，別一個勁兒咒自己。”
    墨染看著慕越說道，眼裏的堅定讓慕越不自覺地點點頭。
    “行了，快睡吧，天已經很晚了。”
    “嗯。”
    看著沒一會就睡著的慕越，墨染還是沒忍住笑了。
    倒真像個小孩似的。
    不過，既然你是我的宿主，那麼我就會一直都在，不會讓你死掉的。
    墨染在心裏暗暗發誓道。
    而且，以後就算沒了我，也還會有人守著你的。
    宿主，你的人生還長呢。
    又看了眼熟睡的慕越，墨染才進了係統空間。
    化成了人形，他也要像人一樣休息了。
    把背養得差不多，沈隱過了幾天悠哉日子。
    沈孤虔因為邊疆不穩又離開了京城，朝中也人心惶惶的。
    每回聽到朝臣上諫說情況危急，應讓太子臨政確保萬無一失，沈孤虔邊歎氣，心裏邊出現一把火。
    怎麼？他這個皇帝沒有守好自己的國民嗎？他執政以來沒有滿足這些人的要求嗎？
    庸才，統統都是庸才。
    沈孤虔把奏折掀在地上，文武百官立馬就不吭聲了。
    看向最前邊低頭不語的慕尚，沈孤虔氣著氣著，突然又泄了氣。
    算了，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這個皇位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想要的也已經破滅，那為什麼還要這樣火急火燎呢？
    沈孤虔盯著慕尚看，可慕尚無論如何都不看他。
    他這副模樣，讓沈孤虔又想起了那個晚上。
    那晚，慕尚破天荒地進了宮，說要找他，他滿心歡喜地把這個人迎進來，又緊張又興奮又糾結。
    結果他隻說了句離他兒子遠點。
    看著他那雙不帶感情的眼睛，沈孤虔笑得想哭。
    那是他第一次，這麼多年來失控。
    “慕尚，你是不是覺得我有病，非得纏著你兒子？”
    慕尚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他。
    “你是不是白癡？從小到大，你難道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沈孤虔有點想哭，可他昂著頭，強忍著。
    他不想在最後，還那麼沒麵子。
    慕尚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不說。
    沈孤虔笑著把他請了出去，留自己一個人在屋裏。
    人走了，他也安靜了，淚水卻止不住。
    他做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個大笑話。
    “行了，若是無事，便退下吧。”
    沈孤虔語氣淡淡地說道。
    朝堂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剛剛還火冒三丈的皇帝，怎麼突然又平息了怒氣，包括慕尚。
    “微臣告退。”
    和朝臣一起退出去，慕尚又抬了頭，偷偷地，滿足自己私心地看了眼沈孤虔。
    隻是他沒想到那會是最後一眼。
    年宴馬上就要到了，作為一年之中團聚的日子，本該是歡樂的。
    但沈孤虔遲遲未歸，朝堂上也流言四起，著實令人開心不起來。
    看著這支離破碎的一切，沈孤虔頓覺索然無趣，本想取消年宴，但想著自己先前將沈隱打成那樣，不如在年宴上同他說說，也好改善下父子關係。
    沈孤虔知道，自己的確是混蛋，但很多事，他控製不住自己。
    想一出是一出，想好了，沈孤虔就把杜敬喊來了，讓他去準備。
    聽到沈孤虔說這話，杜敬眼睛慢慢睜大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竟然良心發現，轉了性子？
    不過還好，太子殿下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太子缺失的那份關愛，如今也終於能補上了。
    杜敬一邊著手去準備，一邊想。
    他年紀大了，如果在死之前還能看到這樣和和美美的場景，也就知足了。
    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杜敬忙上忙下，終於把一切都布置到他認為最完美的地步。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隻是事情往往不會向預料的方向發展。
    一舞畢，沈孤虔看著端坐在自己左下方的沈隱，端了杯酒就朝他走去。
    給自己的兒子認個錯，以前的事，就讓自己以後慢慢彌補吧。
    從今天起，他們像個真正的父子一樣生活。
    想的很美好，可沈隱沒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就在他要開口之時，沈隱迎著他起身，站在他麵前。
    之後，他的心髒就好像被螞蟻咬了一口，有種酥麻的痛感。
    恍惚地低頭一看，一把匕首就插在自己胸膛上。
    再抬頭，是沈隱無事發生的冷淡眉眼。
    看著麵前捂著心髒，眼裏還帶著些許震驚的沈孤虔，沈隱搭了把手，扶著他倒下。
    蹲在地上，沈隱看著眼神有些渙散的沈孤虔說道。
    “驚訝嗎？你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
    什麼話也沒說，沈孤虔嘴角掛著血，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閉了眼，麵相平和。
    驚訝嗎？也沒有吧，自己早想到會有這一天的，從他失手害了那名芳齡女子起。
    他從沒覺得自己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命還一命，這樣也好。
    這樣，他就不欠任何人了。
    隻是，如果有下一世，能不能有個人可以多愛愛他，教教他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在他走上歧路的時候勸勸他，讓他及時醒悟，不至於一步錯、步步錯呢？
    如果有，那就給他一個吧，不要再讓他自己慢慢摸索了。

    作者閑話：

    寫了N久的一更，今天終於寫完了，明天這個世界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