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三章闕地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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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間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允笙聽到車夫喊話:“客官,闕地庵到了。”張秋信先行下去,允笙緊隨其後也下了車。
外堂已有香客信徒撚香禱告。時辰還早,早課還未結束,庵堂內繚繞著寧和的誦經聲。
庵堂之地多是女子往來,兩人外堂上過香後,欲再入內就被一主事模樣的師太攔了下來,“施主留步,內舍乃出家女子居身之所,不便招待男客。”師太雙手合什一頷首,向外堂方向做了個“請”的動作。
“我是奉命來查太子妃失蹤一事。請師太行個方便,讓我去太子妃住處查看一番。”張秋信道明來意後,那師太臉上略有僵滯,猶豫了一下,鬆口道:“那大人一人進去即可。”
允笙識趣向張秋信道:“我去外邊等你。”張秋信點點頭,在師太引領下往內舍走去。
“這裏便是太子妃娘娘在庵中行佛事時的住處。”師太打開房門後說,“大人自便,貧尼堂內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
“師太留步。”讓張秋信並不急著進屋查看,而是喊住了想要離去的師太,道:“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師太,希望師太能為我解疑。”
師太回身平靜地道:“大人想問何事?”
張秋信道:“太子妃入住庵中後,是誰負責的起居。”
“太子妃娘娘的起居,一直是貧尼親自負責。”
“包括出事當天麼?”
師太臉上流露出一絲自責,“出事那天,由於庵中佛事繁忙,我便忘了這邊的事。沒想到……這一忘神,便出了事。”
張秋信又問了幾句鄔梓珍的日常,師太皆一一細說了。
師太離去後,張秋信站在鄔梓珍住所外凝神想了片刻,卻沒有入內去查看,而是直接離開了闕地庵。
允笙難得出一趟城外,心情很是舒暢。這時節田野光裏禿禿的隻剩一地草茬子,昨夜又下過雨,草茬子都焉了。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他雙手向兩側半抬起平衡著身體,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走在那條碎石子堆出來的田間小道。有幾次險險栽倒又穩住了,並且樂此不疲……
張秋信蹲田邊饒有興致看著,終於覺得,他確實隻有十六歲,甚至更少。
好不容易走完了那條羊腸一樣的小道,允笙在田野那頭回過身,見張秋信正蹲在對麵看著他,好像還笑了。
“原來他也會笑啊。”允笙小聲嘀咕,然後繞過田地從郊道上小跑著過去。
“張鎮撫,這麼快就出來了,可有查到線索?”
張秋信淡聲道:“沒有。”
反倒是允笙有點失落,“沒有啊……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說完才覺得自己又管寬了,忙道:“抱歉,我又……”
“沒關係,我明天再來。”
允笙這下確定了一件事——果然張鎮撫對他有問必答。
張秋信看看天,道:“天色不太明朗,趁著雨還沒下,回去吧。”
兩人回到馬車裏,允笙已經不似來時那般拘謹。他心情愉快地和張秋信閑聊著他感興趣的人和物,即時中間有發大段的沉默,他也沒再覺得尷尬。下車時,張秋信在車內掀開簾子對他說:“我在京西南道末段有一處住所,就在博繪閣旁邊。我還未複職,這陣子沒什麼事應該都會在那裏。你若有事,可去那裏找我。”
博繪閣是京師有名的畫樓,允笙自然知道。他點點頭,在心裏默默記下了。
午後顧靜如拿了本書局裏買來的樂譜來向允笙討教。允笙的出身顧靜如早已經知曉,憑心而論顧連將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她也覺得不合適,可是她沒有辦法討厭這個孩子。多識一天,她就越是覺得,允笙的性子,就像還未離開清安裏時的顧慎。
顧連已不是顧慎,他待顧靜如雖好,卻沒可能再像年少時那樣彼此無猜無話不說,如今的顧連更像個一家之主,並且他有許多不願對人道的秘密。顧靜如明白這是成長的必然,所以她雖找回了顧連,也仍然難免懷念清安裏時的顧慎。
允笙見靜靜如又來訪他,也很高興,捧了茶具到小院裏沏茶。顧靜如覺得今日的允笙明顯有些不同。比起前些時候的憂忡,今日的允笙有種一掃陰霾後的明朗。她不禁微笑著問:“你看起來心情不錯,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嗎?”
允笙熟練地用熱水燙著茶具,一邊道:“嗯…遇到個朋友。”算是朋友吧?
“那肯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了。”顧靜如道。
允笙洗杯子的動作一頓,跟著似是確定了什麼,眼稍都帶著笑意,“是很重要的人。”
允笙沒察覺自己眼中泛著什麼樣的情愫,但顧靜如是過來人,自然看得明白。她看著允笙,也想起來了某些事,某個人。可是十年的空白,她終究什麼也不敢再想。
第二天,允笙早早地來到那間粥鋪,打了碗粥,坐在那裏慢慢地喝。
“你也喜歡這家的粥麼?”
允笙正低著頭喝粥,聽見這聲音差一點嗆到。抬頭就見張秋信雙手環於胸前,站在他桌子對麵,用一慣的寡淡的神情看著他。允笙頗意外,他是因為昨天嚐了一下覺得挺合自己口味,才又到這裏來的,雖然想象過可能張秋信還會來,但沒想到真的來了。
“張鎮撫,吃過沒?一道吃?”允笙壓下險些被嗆到的狼狽十分自然地笑著問。張秋信沒說什麼坐了下來。老板像是熟知了他的習慣,無需提點就給他上了粥和菜。
“今天還要去闕地庵嗎?”允笙記得他昨日似乎這麼說過的。張秋信點下頭。允笙試探著問:“我還能一起去嗎?”
張秋信沉默了一下,就在允笙以為他會說不行時,他噙著笑意道:“允笙公子好清閑,不用去討生活了麼?”
允笙又好笑又難為情,竟拿這個來取笑他!不過……
“張鎮撫取笑人,挺有一套啊。”允笙斜眼睨著張秋信。
張秋信笑了笑,點到即止,“要一起去,就快點吃吧。”
闕地庵依舊佛音繚繞。庵堂師太再次見到張秋信時,臉色略微不自然,“大人,昨日不是已經來查過了麼?”
張秋信道:“昨日有些地方遺漏了,因此再來看一下。”
師太明顯有些不情願,但官府查案她也不好相攔,隻得道:“那大人請自便。”
張秋信道:“張某有些忘了路,煩請師太再領個路。”
師太麵有難色,卻沒有理由推卻,隻好引張秋信往裏走去。
允笙覺得奇怪,張秋信是什麼人,怎麼可能連個庵堂都摸不透?倒像是在故意為難那位師太。雖然心中奇怪,允笙還是自覺地等在外邊。天色有些陰暗,又要下雨的樣子,允笙沒法去田野那裏,隻能在庵堂外一處歇腳亭裏幹等。
不一會兒,雨就“嘩嘩嘩”地下起來了。這時亭子裏突然跑進來一個人,大約是臨時進來避雨的。允笙瞧著背影竟有點熟悉,待他轉過身來一看,竟然是劉煥。允笙暗歎運氣低下,跟劉煥避雨避一處了。
劉煥見著允笙也是一愣,上下打量他,“你怎麼在這兒?”
允笙有點不安,碰上個斯文敗類還好應付。多數人骨子裏是紈絝敗類,倒還裝得人模狗樣,劉煥這樣的,氣焰囂張又不講規則,誰碰著誰頭疼。他謹慎應道:“我來佛堂上香。”
劉煥嗤笑了一下,滿滿的不屑,“你到佛前上香,也不怕玷汙了佛祖?”他沒忘記允笙那日在陳木年和張秋信等人麵前給他的難堪,雖然是自找的。
允笙也不生氣,淡淡道:“佛曰,眾生平等。”
“眾生平等?”劉煥像聽到了個笑話,“允笙啊,這一離開晚楓樓,心氣更高了啊,你還真以為自己和大家都平等了?”
“劉公子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
允笙說話很謙和,但劉煥就看不慣他的謙和,他越是謙和,劉煥越覺得他看不起自己!他一個伎子憑什麼看不起自己?劉煥怒自胸中起,無奈允笙身後靠著個顧泯之,顧泯之身後那是誰?是皇上!這允笙他還真碰也不得,動也不得!
允笙有些焦灼地看了看亭外,他想盡快離開這裏,可那雨卻越下越大。劉煥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忽然起念——動他不得,嚇唬嚇唬總可以吧?念頭一起劉煥忽地靠近允笙,捉起他一隻手,換上了副嘴臉:“允笙啊,難得今日你我同一處避雨,也算有緣。不如咱們坐下來,好好地聊一聊。”
果然允笙渾身一僵,隨即就欲抽回手,但沒能成功。劉煥用了點力道,另一隻手挑起了他肩上的發,“你說今日這場雨,算不算天公作美啊?”
允笙瞪著劉煥,“劉公子,你最好自重些!我不是一個人來,張鎮撫就在庵堂裏辦事,很快就會過來。”他隻能搬出張秋信來了。
劉煥臉色頓時一變,“你說什麼?張秋信來了?他來這裏做什麼?你們來這裏要做什麼!說啊……”劉煥死死抓著允笙的肩膀竟似有些驚慌焦躁。
允笙沒料到他如此反應,也被嚇了一跳。但他掙不開,隻能應道:“他說來查案,你鬆開我……”
“查案?查什麼案?”劉煥使勁晃了下允笙喝問道。
允笙被晃得皺起眉,“我不清楚,好像是什麼太子妃失蹤的案子。”
劉煥終於鬆了手,喃喃不清說著什麼。接著丟下允笙不顧大雨未停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