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來解決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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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
深長的走道火光閃爍,映著兩側黑漆漆的鐵欄。即使是白天,這裏依舊要借著火光才能視物。
顧連跟著獄官往裏走的時候,一路淒厲的慘叫此起彼伏,仿佛來自閻獄,直聽得他心頭犯怵。不是情非得已,他是一百個不願意到這種地方來的。
走過那條通道,折了個彎,可見一方空地,擺著審訊的桌椅,左邊便是關著待審犯人的牢房。獄官打開牢門後對顧連道:“牢房裏髒穢鼠蟻多,大人還是別進去了,小的叫人把人提出來就好。”
來探天牢的形形色色,獄官還不曾見過像顧連這樣的,直覺得自己見著了仙,對顧連的態度也十分客氣,知頭知尾的。
陰暗的牢籠散發著難聞的黴潮味,顧連站在鐵欄外向裏望。裏邊的人低著頭靠坐在矮榻上,頭發散亂一身血汙,早看不出本來的冶豔模樣。外頭慘叫也好嚎哭也罷,他自一動不動。更不曾望打開的門口一眼。
顧連轉至審訊桌邊坐下,獄卒隨即把人架了出來,按坐在桌子對麵。
顧連環視了一下四周,道:“你們都暫且出去。”
“大人,此人不簡單,大人要多加小心,下官告退。”獄官再善意叮囑一句,領著其餘人退了出去。
吟鈴這才自渾惡中抬起眼,待看清是顧連後,了然通透地一笑,“你是來解決我的嗎?”
“我聽說太子今早來過,你……”
“我什麼也沒說。”
顧連神色複雜看她,略點了點頭,“我知道。”
大約是剛受過刑具折磨,吟鈴話不過兩句便有些氣力不足,將手撐到了桌麵上:“你想解決我最好快一點,熬得過這一回,下一回可就不一定了。”
顧連淡淡道:“你再堅持一下,我會想辦法。”
吟鈴垂眼看桌麵,“多謝。”
“你我皆為同一人做事,出了事,我自是能幫就幫。”顧連倒不以為意。
“那麼大人能否看在你我皆為同一人的份上,再幫我一個忙?”
顧連略意外地抬眼,示意她說下去。
吟鈴慢慢道來:“我有一個自幼失散的弟弟,前些日子才查到他如今在……在樓裏。過了這月剛滿十六,我本是想在那之前將他贖出來,可是一直苦尋無法……”
顧連道:“在此之前,你好歹也是個嬪位,贖個妓子而已,怎還苦尋無法?”
“他在晚楓樓,名允笙。”
隻這一句顧連隨即明白。
晚楓樓是天子欽設,曆來收的多是些犯官家眷,也隻招待官宦權貴。那裏不是有錢就能進去的,就是想從那裏贖人出來,還得經過鎮京府蓋印。
她一個女子,想從張淮的地盤撈人,確實不易。
“所以你是想,讓我到樓裏去幫你贖人?”
吟鈴點頭,臉上倦色越重了,“這事原不該麻煩你,可我現在的情形,除了你,也不知道還能求何人。”
顧連考量片刻,到底沒拒絕她:“好,我幫你去贖。”
吟鈴眼帶感激看向他,又道:“我還有個不情之請,他無親無顧,我怕是也無法顧得到他……”吟鈴垂著眼輕聲道:“你能不能留著他,為奴為仆也好,給他個安身之地?”
顧連問:“你就這麼肯定,自己命不久?”
“我十四歲起認識他,為他效命至今,豈不了解他?他起了心棄了的東西,就不會心慈手軟。”
顧連一時無言,他竟不如吟鈴看得透徹。
“而且,我絕不會壞了殿下大計。”吟鈴略抬了抬頭,堅定地道。
顧連沒忍住嘲諷道:“他未必會感念你的情。”
“我所做,皆我願,沒想過要他如何。”
顧連看了她片刻,應了她所求。
他其實理解她的悲涼。
吟鈴是為著什麼願在那遍是虎狼的內廷裏潛伏到現在的,韓君曳可能不知,他卻是知道的。
那種行到絕路,孤立無援的感覺,他太熟悉了。因而才動了所剩不多的善念,坐在了這裏。
“顧大人……”
顧連起身的動作一頓,吟鈴看著桌麵,幽幽地道:“我能不能問你句話?”
顧連默默坐了回去。
吟鈴這才抬頭來看他,自嘲笑了笑,“想不到最後會是你,坐在這裏同我說話。”
“你有話快說。”
“你為什麼要為他做事?”
顧連略想一想,道,“人在世間走,無利不起早,自然是有所圖,有所求。”
吟鈴一轉不轉看著他,似在思索他話中的真假。
“顧郎世無雙……你…年少得誌,他人窮極一生都未必能得到的,你都擁有了。我想不明白,你還有什麼可求?要做這種把腦袋別在刀口上的事?”
顧連認真聽她說完,輕笑了聲,“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吧。”
“他一定要坐到那個位置上的理由,其實是你吧?”
顧連忽然覺得很煩。
“我受不得這裏的陰潮之氣,該走了。你自己保重。”
顧連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取道向紫宸宮。
紫宸宮內檀香縈繞。內侍劉安同幾個宮女伺候在床前,瞧見顧連匆匆行了一禮。
“聖上如何了?”
劉安一臉苦惱,“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偶爾醒著也不能言不能動,愁人。”
顧連看著劉安,意味深長道:“如今非常時期,公公更要多用心照料,切莫再出了什麼亂子。”
劉安道:“奴才明白。”
顧連行至榻前,跪身請了個安。皇帝跟睡著了一樣四方平整地躺在帳內,任跟前有什麼人聲動靜,他都像尊著了金衣的泥像,毫無反應。
皇帝年輕時行事果決,手段何其狠厲,然再厲害的人,終也要輸給歲月和病痛。曾經叱詫龍廷的人,誰能料到晚年是這般神庸智昏,隻知酒色作樂。
為圖一時快樂,還落得個癱瘓不起。
顧連跪在床前道:“太子殿下已負起監國重責,臣等必定竭力輔佐。皇上請安心養病,臣告退。”
你就安安心心地在那兒躺著吧。
秋雨已歇,紫宸宮外日光明媚,映著濕漉漉的地麵,顧連卻立在日光裏發起了呆。
吟鈴身份已經暴露,皇帝一旦轉醒,隻憑往內廷安插細作這一條,已足夠叫韓君曳萬劫不複。
但他要是就這麼崩了,情況也不好。這等於直接推太子繼位。
好在那老內侍劉安是自己人,如無意外,叫皇帝躺上個一年半載不是問題。
但宮廷本來就詭譎莫測,誰能料到下一刻會再出什麼狀況?
“泯之……”有人聲自回廊裏傳來,顧連聽聲便知道是誰。
六皇子韓君廷,韓君曳一母同胞的弟弟。
“泯之,你也是來探望父皇的嗎?”韓君廷每回見到他,似乎總格外開心,親熱地喚他表字,話音裏,都是帶著笑意的。
“參見六殿下。”
韓君廷抬起他手臂,“不是說,不要跟我行這禮嗎?”
顧連道:“君臣之禮不可廢。”
“好吧,隨便你。”韓君廷頗無奈地抽回手,跟著快速望了眼後方大門,對顧連道:“你且在這等一會兒,待我進去拜過父皇再來和你說。”
“殿下……”顧連想說他不便久留,但韓君廷已經一陣風兒似的入殿內去了。
拜見個昏睡不醒的人有什麼可說?
果然韓君廷進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來了,硬拉了他去自己宮裏,又是請茶又是請教課業。
對於韓君廷的煩擾,顧連並不反感。雖則他並非熱忱之人,但在他眼裏,那不過是個半大點的孩子,且對自己心無城府。
等到辭了韓君廷,回到府中,日頭已經西斜。顧連一下馬車就覺得無比倦怠,但想到那堆折子,還是認命往書房方向去。
夜裏宮裏來了諭令,太子請百官明日辰時太華殿為睿王及一幹-眾將士接風。
等了一月,消息突然就這麼傳來了。
顧連鬆了口氣,想到韓君曳,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手裏的折子翻了幾番,竟一個字也沒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