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臣顧連,字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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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殿下……”
“這街邊小店裏,就不要喊那些稱謂了,喊我曦冉即可。”
“你怎麼做起這跟蹤人的行徑了?”話音裏有微微的慍氣,他從相府出來一路到這裏也走了挺長一段路,韓君曳明顯就是跟著他來的!
睿王殿下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他說:“我是看你席上一直神色勉強,才想著跟過來看看。”不知不覺,就一路跟到了這裏。他也不是有意藏匿蹤跡,隻是他太清楚顧連脾性,若是上前問詢,不過得他一句不痛不癢的道謝。
打自重逢以來,顧連慣愛拿這種姿態應付他——不冷不熱,客氣有禮。
韓君曳撚起他書寫過的紙張看了一下,“你對這些東西還是這樣講究。不過看來這老板私藏的寶貝也不盡如你的意。”韓君曳放下紙張,“去渾墨軒看看吧。”轉身先往門口走去,似乎認定顧連會跟他一道走一樣。
顧連直看到他出了門,才放下筆站了起來。兩人出了店各自靜靜走著。
渾墨軒是京中出了名的文房老字號,過去顧連是那兒的常客。顧連心裏有些微妙,本可以尋個理由辭了的,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他去。
韓君曳走在前頭,也沒往回看,垂著眸子看地上兩個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長。
曾經也是這樣兩道影子,一前一後不遠不近,走著走著,就碰在了一起。
韓君曳是習武之人,步伐相對常人快些,後麵跟上來的人總是抱怨他走得快,他就毫不給臉地取笑那人,“走路慢騰騰跟個姑娘似的,還好意思抱怨。”然後笑看那人破口大吼:“韓曦冉!”
如今他走得很慢,那人也沒有跟上來與他並肩而行的打算。
“到了。”韓君曳在一處攤販聚集的地段停住腳,抬頭看了看藏藍的門店扁額,草書寫成的三個字飄逸入目。
扁額是店主人親題,店主人年輕時是個秀才,愛鑽研書法,還偏愛狂草,“渾墨軒”三個字寫得蒼勁有力龍飛鳳舞。
韓君曳記得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看著那扁額脫口而出的一句“渾蛋軒”,叫那正出來接待他們的店主滿臉尷尬,更叫顧慎笑得差點岔了氣兒。
後麵的人也停住腳步,隻是,仍然沒有並肩過來的打算。
貨架前正在收置貨品的店主瞥見門口停足不進的兩人有些奇怪地走出來,又在看見他二人時恍然笑了出來,“是你們啊!”
“掌櫃記得我們?”
“當然記得,雖然過去這麼久了,不過……”店主看著韓君曳身後有些怔神的顧連,道:“這位公子眼利得很,對文房用品挑剔得很。”
韓君曳笑了笑,道:“既然知道他挑剔得很,就把你覺得最好的都拿出來吧。”
“沒問題。”店主扯出一臉笑紋,隻差沒拍胸脯保證,“我這兒的墨寶準能叫公子滿意。”
店主把他們請進門去,喊夥計沏了壺茶上來,又同韓君曳閑話了幾句,才轉進小間裏取了些物件出來。
紙張鋪上,硯墨擺開,韓君曳取筆蘸了墨,勻了勻,遞到顧連麵前。
顧連坐在一旁看著他擺弄,一直沒有出聲,見他遞來筆,仍是沉默。
片刻後還是接了過來。
落日昏黃,店堂中墨香淡淡,窗邊一方桌椅一個人,靜靜書寫。
韓君曳走到窗口向外望,店主自家的小院裏樹影重重,那棵梨樹高了不少,大了不少,依舊蔭蔽著這方小窗,數年如一日。
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可惜梨花滿樹的季節,已經過去了。
時光好似緩慢了下來。
離開時天也已經黑了。這兒不是繁華路段,燈火一上,街上的行人就寥寥無幾了。
顧連抱著從店主那兒得來的物件,走在韓君曳旁邊。走著走著,就慢了腳步,兩人又拉開了一段距離,顧連心裏沒由來一陣煩悶,索性停步不走了。
韓君曳也停住,轉身道:“怎麼了?”
顧連說不上來,一口悶氣變成了火氣,脫口就道:“殿下好腳力,微臣可比不上。”
韓君曳無防被嗆了一下:“……”
“是我疏忽了,你等下,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馬車。”說著真的去尋馬車。
顧連有點懊惱,他就是脫口那麼一說,這一帶哪有馬車可雇?
顧連坐到一個店門口的門階上等,果然不出一刻韓君曳回來了。他的表情有點喪,“你要是真走不了,我背你?”
臨近門戶的紙窗透出來的光,映出了韓君曳小心翼翼的神情。顧連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最終,他咬了咬牙,道:“不用,我能走。”
顧連揣好懷中物件站起身,哪知剛邁步,巷子裏憑空出現一樣鑽出個人,一陣酒氣撲來,人就撞上了他。
“他娘的你走路沒帶……”衝口而出的吼罵嘎然而止,顧連正蹲身去撿掉落的物品,沒察覺到那撞了他的人此刻正丟了魂一樣地看著他,等到東西拾撿完,剛一站起,一邊手臂已經被人扯住,連帶人也被扯了個趔趄。酒氣熏人欲嘔,對方的臉已經在眼前放大,兩眼放光,“真美!那些個倌兒姐兒沒一個及得上你……”
顧連皺起眉掙了一下,沒掙開。那人還伸手過來要摸他的臉。
“哎呀,劉兄使不得!”巷裏不知幾時又出來個人,慌忙出聲阻止。
隻還是遲了,那位劉兄尚沒能觸到顧連的臉,已經慘叫連天,慘叫中還夾著謾罵,“你是什麼人,膽敢在這兒撒野,知道小爺我是誰嗎?”
韓君曳握著那位劉兄的手腕,冷著臉看他齜牙咧嘴又叫又罵,稍加用力,隱約聽得喀一聲,叫罵瞬間變成求饒。
“大爺饒命,啊,饒命……”
顧連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淡淡出聲:“算了,時間不早了,回吧。”轉身先邁開了步。這個時辰,再不回去王勤該出來找了。
韓君曳看著顧連背影,五指一鬆,匆匆跟了上去。
劉煥左手扶著右手,跌坐在地上連連哀嚎,見人走得遠了,站起來不甘心地想再罵幾句解解恨,口一張開就被人緊緊捂住,劉煥火正上頭,一把掙開上來製止他的朋友,吼道:“你幹什麼?”
“劉兄,莫要再鬧啦!那是睿王殿下!”
“睿王殿下怎……”劉煥忽然就不動了,“你說什麼?”
“我說,打你那個,那是睿王殿下。”
劉公子啞了火。想到剛剛看到的那張臉,實在不甘心,又奈何不得,隻氣悶得一腳踢在路邊一塊石頭上。
又一聲嚎。
“王府還有些路程,殿下,就在這裏分道吧。”顧連在一個岔道上對韓君曳說。
後麵的路程,他們已經不同道。
“那你小心些。”韓君曳說,自己卻沒動。
顧連先走了幾步,又停住。韓君曳見他不動正要詢問,顧連就轉了過來,他眼中凝著困惑,問韓君曳:“你究竟什麼意思?”
“顧慎,”韓君曳歎了口氣,“其實你不必把我想得那樣複雜。”
顧連眼中困惑愈深,但聽韓君曳輕聲說:“我隻想和你冰釋前嫌。”
重逢至今,韓君曳第一次和他提起前事,卻說冰釋前嫌。
緊抿的唇角漾開了絲微微的弧度,顧連笑問:“我和殿下,哪兒來的前嫌呢?”
那抹不溫不淡的的笑叫韓君曳十分不是滋味,“顧尚書那件事,是我對你不住,可當時我……”
“殿下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顧連截了他的話,聲音和緩,平平淡淡:“我想保我的家人,你也有你要維護的人,是我不自知,不自量,以為別人和我走得近些,便是知交了。現在想來,實在愚昧。”顧連話裏分明有刺,又叫人挑不出刺兒。頓了下他又說:“你放心,吟嬪的事,我不會拆穿你。實際你想要做什麼,與我沒有關係。”
韓君曳覺得,顧連每一句都在堵他的心!他動了動唇:“顧慎……”
“殿下,”顧連打斷了他:“臣顧連,字泯之。殿下不要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