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荷蘭是個極美的國度。它在低窪與鬱金香中享受著它獨有的安寧與恬靜。但是荷蘭卻並不是大多數人所想的那樣。
    譬如我們，譬如亞洲人。
    身高是他們的特點。人均身高超過一米八的荷蘭，亞洲人到這裏，因為夠不到汽車扶手，或者是坐便器上腳無法著地而鬧的笑話，屢見不鮮。
    抽空從維拉出來一趟，我坐在純黑色的Maybach62上，神情麻木地注視遠處的景色。白色吊橋和巨大的風車無疑是荷蘭最獨特的風景，還有連綿的草地，較遠的一塊是維拉附屬的花田，金色的鬱金香如火如荼，幾乎染了半片天空，香味極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愈是美麗的花朵，愈是無香。倒是那些不起眼的花朵，卻能綻放出與容顏不符的芬芳。這是很公平的。
    作為一個地道的荷蘭籍華裔，我深信這一點。我所衷心信服的主，他愛世人，也愛一切他的孩子。
    抬眼已經可以看見古老的城牆上微凹進去的十字架，哥特式的拱頂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目的光芒，神情閑散的人們輕聲交談。
    人來人往，似乎是數百年的滄桑。
    我摘下護眼的茶色太陽鏡，微微眯起眸子，直視陽光。這個時候，莫言應該還在圖書館。想起那與英語相差不遠的標準荷蘭花體，以及成卷的古籍，安靜暗敝猶如哥特式教堂的地方，我就有些頭疼。
    “戴維。”揉揉發漲的太陽穴，戴維立馬superman似的出現，手裏捧著一杯冰摩卡，麵無表情。他抬手看看腕表，對我說：“少爺，大少爺應該出來了。”
    “哦？”我點點頭，眉梢一挑，戴維輕輕抿唇，垂下頭，輕輕地說：“大少爺進入那裏應有五個小時，從前天開始，一共是十六小時四十八分鍾，足夠他讀完整套的原裝本lesconfessions，時間真的差不多了。”
    我哽到無言。戴維煞有介事地接道：“大少爺估計還有半個小時便會離開這裏，到日本街的朗姆酒家品嚐最新的芳香Mulata。您如果這時去會顯得有誠意些。”
    “真的？”我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眼，戴維一如既往神色淡淡，看向我的同時眼底卻有一抹極難察覺的笑意，“嗯。”
    我穿過教堂間的狹街，視線掠過遠處那一抹格外清瘦卻清新的身影，微微地笑了笑，手上卻扔給一旁被黑鬥篷掩住麵容的戴維一本厚厚的大部頭線裝著作，回頭匆匆地對戴維道：“兩百米之外，就這樣，立刻消失。”
    戴維淡淡地應了一聲，就邁著貓似的步子穿過廣場中心的白色噴泉，神情淡漠，雪白的麵容逆著光看去，竟有一種類似與大天使的優雅和孤傲。
    眼看著那個萊頓大學金碧輝煌的大門，熟悉瘦削的身影馬上被高大的人們遮擋住，我顧不得其他，追著那一抹清冷的瞳眸，一直走到小巷。
    那巷子極為窄小。左邊是酒館的後門，右邊是教堂寬闊圍欄的一角，莫言一直算的上是飛快的腳步猛地停下，陰影投下在他挺直的鼻梁間，色澤漂亮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蒼白失血。
    我的心一痛，傷感在眼底一晃而過，很快又換上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莫言，怎麼樣，這趟萊頓之旅，你感覺如何？”莫言聞言驚詫地瞪大水藍色的眼睛，眉頭一下子蹙緊，輕聲問道：“是你對不對？”
    我哂笑：“親愛的哥哥，那天晚上你冒雨跑出維拉，什麼都沒有，你難道不會擔心一下自己麼？若是你被別人怎麼樣，那你又當如何自處？”
    “荷蘭到處都是你所謂的死gay，變態，你長得這麼惹事生非又孤身一人，就是被強奸到死，在這種地方，也不會被人發現。”
    莫言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是啊……我就知道，我的一切，都是在你的掌握之中的……可是你盡可以告訴我啊，我——”
    “不不不，你弄錯了。”我豎起食指，對他晃晃，微微笑起來：“莫言，我不在乎你的貞潔，因為你早晚是我的，”我聳聳肩，看莫言的笑容漸漸變得勉強，“可是我卻不喜歡你受到傷害。”
    莫言的眼睛逐漸變得霧氣朦朧，我強迫自己轉過頭去，壓下擁抱他的衝動，裝做不在意：“好了，莫言，我來就是為了說這麼多，現在是你的下午茶時間，從這條路口直走向左轉，運河和風車就可以舉目望見，荷蘭的風景就那個樣子，鬱金香最好放在通風的房間，以防中毒，莫言，我記得你有花粉過敏症。”我捂住他的嘴，柔軟的觸感如夏日午後的風信子花瓣，觸感如絲。
    我略略失神地停頓，很快移開了目光。“好了好了，我就說這麼多。”
    “當然，你若是想回維拉也可以，但我會天天對著你意淫。”我攤開手，眨眨眼，笑道：“別那副表情，現實就是如此。”
    我湊近莫言，對他悄聲說：“對不起。”
    “ikhouvanje。”
    然後在他的驚怔中灑脫離開，背對著他的方向輕輕擺手，淚水卻在瞬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