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7章 瘦盡燈花又一宵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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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衣聽得自身後傳來的溫潤聲音,似被驚嚇到一般,想要立刻起身,卻一時用力不慎,雙腳硬生生踩向池塘深處。她微閉上眼,卻並未有意料之中的冰涼浸染到全身,再睜眼時,便見自己已落入一個泛著淡淡竹香的懷抱中。抬眼,便是那張她戀慕了多年的熟悉麵容。
    見懷中女子隻是愣愣看向自己,眸中卻不似其他女子帶著令他乏味的驚羨和愛慕,反倒是染了幾絲悵然和迷惘。寧宵鬱複又耐心問道:“本王在問你,是哪家的小姐。”
    被他再次出聲詢問,蓮衣方才回過神來。不著痕跡地從他懷抱中走出,蓮衣微垂了頭,隱住眸光中的痛:“多謝八王爺出手相救。家父是丞相許懷遠,我是他的三女兒許蓮衣。”
    寧宵鬱聞言卻也不答話,一雙眸子盯著蓮衣不放。想不到許丞相那廝老狐狸,竟也生得出此等玲瓏的女兒來。蓮衣,他在心中默念這兩個字,想起前些日子在酒樓與她的初見,不禁笑道:“怎麼,在酒樓裏能夠那般肆意大笑,怎的到了本王跟前卻總是低垂著頭呢?”
    蓮衣仍是垂頭不語,麵上卻因他的話掠過一絲驚詫。他怎知自己去過酒樓?況且那日自己特意易了裝才出門。按理說即算見過,他也不應該識得現在的自己。未及細想,便見桃枝風風火火地自遠處朝自己跑來,邊跑邊喊道:“小姐,小姐。”待跑到自己跟前看清蓮衣身邊之人時,桃枝一張俏臉早已漲得通紅:“奴婢……奴婢給八王爺請安。”
    寧宵鬱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蓮衣將桃枝拉到一旁,低聲詢問:“何事如此慌忙?”桃枝看了看一旁如仙人般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笑意的寧宵鬱,麵上又是一紅,忙垂下頭:“小姐,晚宴就要開始了。桃枝見小姐仍未回來,便心急地出來尋了。所幸讓我找著小姐了。”
    蓮衣正想著如何解決眼前的窘境,桃枝這番話便令她如獲大赦,遂對身旁的寧宵鬱俯了俯身:“王爺,晚宴即將開始。蓮衣要隨奴婢回去了。再次謝謝王爺方才的救命之恩。蓮衣告退。”語畢,也不等寧宵鬱有什麼回應,便攜了桃枝疾步離開。
    唯見寧宵鬱仍立在原地,突然俯下身來撿起地上一枚簪子,又念及蓮衣方才避之不及的模樣,臉上笑意愈深。當下便也邁了步子,向燈火輝煌的正殿走去。
    ******
    晚宴方始,便見皇帝偕同雍容華貴的皇後與一眾妃嬪遙遙走來。於是眾人皆俯首高呼萬歲,待得主子們落座,方才得以起身。
    所有賓客大約盡數到齊後,便聽見有太監高聲傳報:“怡親王到——”於是在場的所有人目光又遞向了大殿正門口,蓮衣卻似狀若未聞,自顧自地給麵前的杯中倒酒。微抿過後,似太過辛辣,不覺蹙了眉,但眸中又有享受之意。放下酒杯後,蓮衣方抬首,竟與寧宵鬱的目光相撞,但見他一臉玩味的笑,頗為魅惑。蓮衣不自然地別開目光,便聽見一道冷凝的聲色自大殿上傳來:“臣弟參加皇上。”
    蓮衣聞言抬眸望去,隻見一玄色衣袍的男子昂然立於天子腳下,蓮衣所坐的位置,恰好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就是這一眼,卻令她無來由地一陣熟悉感,胸口更是莫名一痛。
    一旁的桃枝見小姐一臉痛苦神情,擔憂地問道:“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會兒?”待平複下心口的餘痛後,蓮衣勉強一笑:“無妨,晚宴才剛開始,此時便走怕是要落人話柄。再坐會兒罷。”聽得蓮衣這樣說,桃枝便也不再堅持,隻是仍滿臉擔憂。
    那頭,四王寧宵遠早已落座,蓮衣不由自主地又將眸光投遞過去,寧宵遠神色始終淡淡,皇帝偶有問話,便出口寒暄幾句。他不必寧宵鬱美得不真切,他的輪廓更似刀削刻畫出一半,薄薄雙唇,清冷眸光,令得蓮衣想起那冬日裏仍傲然挺立的梅。思及此,那股莫名熟悉的心痛又在襲來。
    正當蓮衣想喚了桃枝悄然退下時,便見對麵一青衫男子起身拱手對皇帝說道:“微臣久聞丞相的子女個個皆為人中龍鳳,太子妃的琴技更是妙如仙音。今日恰逢怡親王凱旋歸來,不知丞相可否讓我等欣賞欣賞令千金的才技,也算是給怡親王的額外賀禮了。”
    許懷遠聞言對方才那人暗暗投遞一抹得色,了然於心。繼而俯身對座上的皇帝說道:“皇上,曼青現已貴為太子妃,這些瑣事怕是不宜再做。小女蓮衣不才,卻也對琴律略知一二,但請皇上允許小女禦前演奏一曲,借以恭賀吾皇及親王。”
    皇帝聽得此言不禁揮了衣袖,默默點了點頭,算是應允。座下的蓮衣卻微微皺起了好看的眉,暗自瞪了對麵那人一眼,對她那爹爹也不禁冷了心。她自是明白,這一切皆是許懷遠一早謀劃好的,等的便是這一刻。悄然望了一眼寧宵遠,他仍是身在局外一般,不言不語。
    桃枝在一旁擔心地喚道:“小姐……”蓮衣報以微笑,示意她安心,繼而款款從席中走出,俯下身道:“臣女蓮衣,便賦上一曲,恭祝我皇萬福金安,怡親王百戰不殆。”皇帝聞言頓時龍心大悅,當下便著人拿了琴來。
    蓮衣就著琴席地而坐,手指在撫上琴弦之際又再看了一眼寧宵遠,見他仍是未改分毫臉色。怔忡間,入清泉般的琴音已兀自響起。一曲梅花三弄在蓮衣的指下蕩氣回腸,忽高忽低的琴音似有蠱惑人心般的魔力,引人入勝。仿似看見漫天飛雪恣意翻飛,而蓮衣便如那當中綻開的梅花,絕世而獨立。
    一曲方休,眾人似皆未從迷醉的境中醒悟,但見寧宵鬱最先回過神來,站起身來啪啪啪連得三聲清脆掌聲:“許相好福氣,三小姐的琴聲當真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不止太子妃琴技超絕,三小姐更是剔透玲瓏。”
    許懷遠一臉傲然之色,嘴裏卻仍是故作姿態:“八王爺過獎了。小女此番倒是獻醜了。”但見皇帝眸光不住細細打量蓮衣,方對許懷遠道:“許相不必過於謙虛,八弟所言甚是。”
    一番你來我往的話語後,蓮衣終是得以落回席座。剛坐下不久,便覺著有幾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蓮衣抬首,便見寧宵鬱一臉無害的笑容,眼睛一眨一眨地,似在讚許自己。而另一道目光,在接觸到後蓮衣心中一驚,竟是寧宵遠。
    他雙眸深沉似海,辨不出一絲情感。倒似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意欲將人牢牢吸入當中。
    蓮衣收回眸光,不欲再細想他們眼中真正含義。借口向許懷遠告了假,拉了桃枝匆匆離席。
    從大殿中走出,蓮衣方才呼出一口氣,笑意也漸漸回到臉上。著了桃枝先回房,自己便沿著月色又一路行至那小池塘邊。這次她並未坐在池邊,隻是踱步走上了另一端的橋上。
    月如鉤悄然懸掛於天際。蓮衣一手托著腮,怔怔地望著月色出神。她不懂寧宵鬱眼中的溫柔,也不懂自己在看到寧宵遠後那一陣陣莫名的心痛。她不願亦不想懂,奈何腦中他兩人的麵容總是交替出現。
    正當她怔忡間,忽聽得身後一聲:“丫頭,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蓮衣茫然回頭,一臉迷茫之色尚未退去,待看清來人時,不由一驚:“你怎麼在這?”
    聽到她沒用敬語,寧宵鬱笑眯眯地看著她,月光的映照下,絕美的麵容顯得如夢似幻。“見你彈過一曲後便離了席,一心念叨著你,不就追出來了嗎?虧得你這沒良心的丫頭,滿眼不見一點驚喜之色,隻有滿滿的驚嚇。”
    蓮衣似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木然地指著自己:“我?你為我跑出來的,為什麼?”
    “自然是——喜歡你,才跟著你的。”話一出口,卻教蓮衣醒過神來。“王爺說笑了,王爺前後不過才見過蓮衣兩次,加上方才那次,也不過第三次。王爺說的那些話,蓮衣不懂。”語畢之後蓮衣側過身,盡量不去看那張與那人極其相似的麵孔。
    “丫頭,你不記得我沒關係,我記得你就行了。我等了你這麼久,終究還是讓我給等到了。”寧宵鬱似渾然不覺她的語氣刻意變得生疏,自顧自地說著,眼中的柔情更似要將人融化開來。
    蓮衣看著麵前古怪的絕色男子,半晌都未出聲。寧宵鬱伸出瑩白如玉的手在蓮衣麵前晃了晃,一臉怡然自得的笑道:“丫頭,是不是覺得我和你的心上人很像?”蓮衣聞言似被揭開隱秘的人一般,冷了麵孔,頷首對寧宵鬱道:“王爺,方才的話蓮衣就當不曾聽過,但請王爺也忘了吧。蓮衣的奴婢還在等著,蓮衣便先告退了。”
    說完便不再給他答話的機會,錯身走遠了。寧宵鬱也不追,隻是把玩著手中的簪子,一臉繾綣笑意:“丫頭,這一世我決不會再讓他搶了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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