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瓷 第十一章 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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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衛柘另作了肉粥,味道鮮美,杜清明就著蛋羹吃了好些。但看著衛柘津津有味地飽餐大魚大肉,另有一壺煮黃酒溫好了慢慢地喝,總覺不甘。
飯後天色已經暗了,電視開著,春節晚會開始了。衛柘仍然小口抿著黃酒,還有排骨花生米豆豉魚等物擺在一邊佐酒。杜清明眼饞無比,無奈衛柘不讓動,黃酒倒是兌上蜂蜜熱熱地給喝了一杯,小菜卻決不許碰。唯吃些桂圓解饞。
電視裏仍舊是年年千篇一律的歌舞升平。也沒有太大新意。杜清明窩在沙發上,懷中抱著墊子,呆呆望住電視。
衛柘目光集中於出場的女星,不住品頭論足。
漸漸外頭的鞭炮聲越發密集。杜清明坐不住,一味地催衛柘一同出去看看。
衛柘看表,不過九點多,還早,外頭又冷,還是不讓。
好容易捱到十一點,衛柘終於說一同出去。杜清明慌忙加了一件長襖,圍巾帽子也都戴好,如小孩子外出般的興奮。
外頭鞭炮聲震耳欲聾。寒冷空氣緩慢流動,有濃重的火藥味。濃黑天空被煙火映照成暗紅色。一朵一朵絢麗在天幕上展開,瞬間引人仰望,須臾凋落。
兩人從院中走出,一路望鳳起寺方向走去。街燈亮著,有不少人往來,小孩子尤其多。裹在厚衣裳頭,如棉球樣跳過。
“喂。”杜清明側頭看看衛柘,在陰影中男子的表情不清晰。
“嗯。”衛柘轉過頭,對她笑笑。
“前幾年,你一個人,也每年除夕去鳳起寺麼?”
“唔。不怎麼去的。”
“哦。”杜清明如喝下滿滿一杯奶茶,甜回去。繼續向前。一處街燈下見小販擺開攤子,販賣各式煙花。
衛柘走過去,挑揀。
杜清明見花花綠綠印刷劣質的一包包煙花。紙與塑料薄膜下是燃燒即可綻放的五色光線。
很多年不曾放過煙花。
衛柘買了許多安全煙火。
他把一支點燃,放到杜清明手中。他們緩慢前行。他們走在路上,行人們從身邊經過。
安全煙火,短短的一支。方點燃時候,頂上一點蠢蠢欲動的紅,然後爆開,成為明亮的黃色。它嗤嗤燃燒著,火光如流星點點濺落,卻不會灼傷人,是寒冷的火焰。
“好久未放過煙花。”杜清明一麵說一麵偏頭看他。
“唔。煙花麼?若單單是看,無甚趣味,須自己放起來才好。”衛柘自己亦點燃一支,隨意捏在指間,晃動幾下。
二人且說且行,不覺已至鳳起寺附近。小小一條舊街,兩側都是破舊小青瓦房子。昏暗街燈照地麵凹凸不平。行人越發地多。忽見天幕上有煙花之外的亮點,在空氣中緩慢飄動。
“那是?”
“孔明燈。這幾年不知怎麼就興起來了。”
再向前,便能見朱紅的一溜牆,牆內豐茂樹枝伸出來。轉至鳳起寺正門,有寬闊廣場,盡是人。
人們手中大都提著大紅如罩子樣的物什,上頭有黃色印刷福祿壽喜字樣。下頭是兩根十字形繃緊的鐵絲,中間可固定蠟燭。點燃了,歇約莫幾分鍾,熱氣充滿,就可飛起來。
“孔明燈麼?”人聲鼎沸中,杜清明不由激動起來。看一隻一隻燈升起,隨氣流飄動,如銀河橫亙空中。
“是。也去放一隻好。”衛柘笑道。
一旁恰有好多小販,挑揀一隻,杜清明提在手中,衛柘點火。紅色映照兩人麵上都是舒展的笑。杜清明看著幹癟燈罩漸漸被熱氣充滿。躍躍欲試。
“可以飛起來了麼?”偏頭問衛柘。
“放手試試。”
杜清明的手輕輕鬆開,那燈盞先是向下一沉,忽而又浮起,飄飄搖搖隨風向天上去。
杜清明心頭一送,放飛的似是自己之前荒蕪的七年。
“走,去廟裏看看。”廣場中人挨挨擠擠,衛柘疾步向前,杜清明被放燈的一家子阻了一阻,幾乎跟不上。女子心中突然一動。手伸出去,穿過人潮縫隙,緊緊握住衛柘的手。
那一瞬,有如灼燒。
衛柘身形略略一頓。並未回頭。杜清明能感受他的手在一瞬間僵直,然後假裝毫不在意一般地輕輕把她手握住。他拉著她破開人潮向前,人群在衛柘身前紛紛散開,又在女子身後閉合,如一尾魚自水中劃過。
此刻午夜新年與舊年的交彙,他們在荒蕪人潮中穿行。
杜清明暈眩一般地跟在他身後。
她幻想自己重複他的每一個腳印。跨入鳳起寺門,佛塔下有一座金漆的巨大香爐。爐中插了好些頭上燒卷的香。不論是不是善男信女,人們紛紛地進香磕頭,此刻都是無比虔誠。
在功德箱中放些錢鈔換來三炷香。衛柘把它們交到杜清明手中,手了無痕跡地從她手中抽出。杜清明排著隊等待把香插入香爐。衛柘站在她身邊。
香煙繚繞,杜清明喜歡這種熏得讓人有些昏昏欲睡的味道。也喜歡這樣無端的虔誠。
“喂。”杜清明拉一拉衛柘袖子。
“什麼?”
“你信佛麼?”
“我所經曆的世界……讓我順服命運。不過所謂的佛,不會絕對相信。”衛柘撮著牙花子笑道。“半月,看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周圍是什麼人?自己在做什麼?此時此地,我們該信佛的。況且,也僅僅是為了心中有所依靠。有信仰。”
“信仰?”杜清明目光鎖定旁一座小佛像,佛麵富態,笑容飽滿。身上纏繞紅繩子。這樣簡單泥塑土偶,竟然就有寄托信仰能力。
又猛然覺衛柘的話有些熟悉,仿佛什麼時候聽過。
愣神間,衛柘輕輕推她一把。“上去,該你了。”
杜清明慌忙上前,前頭香爐中密密插著香。好容易覷著一點空,把香插進去了。香頭三點紅靜默著閃爍。低頭,地上一隻居士們做的蓮花蒲團,頗陳舊了,上頭納的五色布片都灰了。
跪下去,叩頭。
瞬間杜清明覺自己竟然無比虔誠。
最純淨的,向宗教的臣服。
……
自鳳起寺頭出來,已經一點。廣場上的人也都漸漸散去。喧囂爆竹聲已開始零落。方才放上去的無數孔明燈仍舊在天空緩慢浮動。沒有煙花照耀,更加明淨而閃爍。
煙花到底是瞬間虛渺的東西。哪有蠟燭長久。
杜清明此時已經是無比的滿足。兩個人沉默著返回,帶了一身廟中的香煙味。
若是時間提前七年,仍舊是少年時,該是怎樣的美好……
熟悉《兄妹》旋律響起。男子幹淨的聲音。衛柘取出手機接聽。
唉?他怎麼會用這個作鈴聲?一直是自己喜歡的歌的。
“喂?”衛柘眉尖蹙起,“怎麼了?”對方似乎一直在說話,衛柘蹙起來的眉毛漸漸地舒展開。最後他戲謔般地笑了笑。“你終於決定把一切告訴我了麼?”
掛掉電話。衛柘笑道:“看來那個世界真是無比強大。原配的盒子也不能暫時封印。對她影響更加厲害。她已經幾乎被折磨地瘋掉。終於打算把一切真相告訴我。”
“你是說,蘇璽?”
衛柘點頭。“終於要告訴我真相。說是明日就來我鋪子頭。看來還真是等不得。聽她語氣驚恐慌張,不知這精致女子如今是怎麼狼狽樣子。”
“可是……”杜清明疑惑道:“若是她將一切都說與你聽了,你又待如何?”
“那青瓷必然是有故事的。而蘇璽想來是有相似經曆,與青瓷物魂相互吸引。需說的是,她那經曆,必然是多年來在她心底埋藏,不堪與愧疚的。說來一是青瓷物魂強大,另一般卻是因她心中一直放不開的往事。定然有什麼……如噩夢般困擾她,這才讓她如此深陷其中。”
“所以呢?”
“當她說出往事,補償當年缺憾愧疚,我自然能通過她與物魂更深刻交流,便可讓她從中解脫。”
“真如你那日所說,是焚香打坐便可同物魂交流?是如所謂的靈魂出竅?”
“也可這樣的。但若要真的以身體進入那個世界,亦是可以的。”
“這樣?那我也可以麼?”杜清明瞪大眼睛。
“當然。”衛柘的打了一個響指。他看著她,她見他瞳仁中映著空中孔明燈的亮,閃爍著,應該還有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