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娘，這花兒做的真是漂亮啊！”秀林手裏拿著一枝花簪，雙眼因歡喜而眯成了一條線，“你的手真巧啊！”
    “小姐喜歡就好。”一個身著藍色衣裙，裝扮樸素的少女神態恭謹的笑著，笑容柔淡，但又並非全然單純的麵對主顧的應付。
    “不知這些要多少價錢啊？”翠燕將小姐挑出的花簪都收到一方薄紗帕子裏，端起架勢準備講價兒。
    “小姐是老主顧了，媛娘怎麼敢漫天要價呢？！”賣花兒的媛娘唇角兒含著笑，款款而答。
    媛娘姓樓，父親是專司售販花簪的小販，常年走街串巷，在大戶小門間走動。而媛娘和母親則在家裏專門做簪花，珠花。前些年，父親過了世，母親便承繼了父親，專一出去走動。樓媛娘則留在家中，接待一些上門來的夫人小姐，漸漸的，和一些年齡相仿的小姐丫環們混熟了，其中，她和苗家小姐苗秀林尤為投契。
    “那你倒是說說，這些個要什麼價兒啊？”翠燕可不管那些個虛禮好話，她要的是實打實的實惠。
    媛娘挑了下眉，露出一個帶了些諂媚的笑容。
    就在雙方都拉開架勢準備來一場侃價兒的交鋒之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打死她！”
    “醜八怪！”
    “哎呀，嚇死個人了！”
    “可不是，醜？抬舉她了，鬼啊！”
    “活鬼！”
    “砸死她個活鬼！！”
    …………
    毫無頭緒的吵嚷聲中，夾著投擲石塊雜物引起的風聲，撞擊聲，原本寂靜的小巷裏突然間人聲鼎沸。
    “什麼聲音？”
    “出什麼事兒了？”
    秀林和翠燕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問了出來。
    “想必是迎兒又出來了。”媛娘歎了一聲。
    “迎兒是誰？”秀林問。
    “迎兒家是我們家的老街坊，她爹是做金器的，前個月，因為喝酒，誤了工，便在晚上起爐子趕活，沒想到了，走了水，自己燒死了，把個家燒沒了不算，還沒迎兒也繞裏麵了。”
    “什麼意思？”秀林蹙起眉，疑惑的看著媛娘，“怎麼叫把他女兒也繞裏麵了？”
    “說起來也是慘，迎兒當時正在屋子裏睡覺，火起的時候，沒跑出來，把張臉燒化了。”媛娘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現在，根本沒法看了。”
    “那外麵？”秀林看了眼窗外，那女孩兒被火毀了容，可是，周圍都是鄉裏鄉親的，俗語講，遠親不如近鄰，也用不著如此對待吧？
    “當時走水的時候，有不少街坊四鄰的屋子都遭了連累。”媛娘歎了聲，“她們家都燒沒了，根本就沒什麼賠的了。”
    “那也不能……”翠燕聽著心下也不忍起來。
    “那人現在住哪兒啊？”
    “就在巷子裏頭的那個破廟裏頭，”媛娘歎了口氣，皺起眉頭，“一到晚上，都沒個人，真不知道，以後她該怎麼過呢？”
    “她現在怎麼過活？”秀林問。
    “前些日子聽說，她到附近的小飯鋪的泔水桶裏撈東西吃，也不知……”媛娘搖了搖頭。
    “媛娘，你能帶我們去看看她嗎？”秀林想了會兒，抬起頭來。
    “這會兒？”媛娘猶豫了一下。最後點了下頭，“行，你們跟我來吧。”
    她們跟著媛娘自她們家後門出來，躲躲閃閃的繞到了巷子深處，來到一間坍了半間的破廟前麵。
    “聽說，她就住在這裏。”媛娘指著半間沒塌下來，也是搖搖晃晃的廟堂角落裏一團烏黑發臭的稻草說。
    “也看不到人啊？”翠燕膽子大些，探過頭去張了張。
    “迎兒？”媛娘大著膽子叫了聲。
    沒有人應聲。
    四周靜靜的，稻草堆也沒什麼動靜，好象什麼也沒有。
    “迎兒！”媛娘壯著膽子往裏麵走了兩步，“迎兒？”
    秀林眼尖，看見稻草堆裏細微的抖動了兩下，知道裏麵肯定是有人藏著，隻是不知為何，不想吱聲兒。便扶著翠燕的手，慢慢的走了過去。
    這會兒，媛娘已經來到稻草堆近前，也看出來裏麵確實有個人窩著。
    “迎兒，我是媛娘，出來吧。”
    “媛娘姐姐，迎兒已經破了相了，出來會嚇著你的。”一個抖抖瑟瑟的聲音自草堆裏傳了出來。
    “沒事兒，你出來吧。”媛娘拍了拍草堆，“我膽大，不怕。”
    隔了會兒，草堆裏動了動，一個人倒退著自裏麵爬了出來。
    “媛娘姐姐什麼事兒？”那人垂著頭，背對著她們。
    “迎兒，你轉過來說話，行嗎？”這時，秀林主仆已經走了過來，媛娘在秀林的示意下，走過去，拍了拍迎兒的肩。
    “姐姐，你不要害怕啊！”迎兒的身子抖了抖，慢慢的轉了過來。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些準備，可是初初見到迎兒的臉，三個人還是嚇了一跳。
    她的半張臉幾乎全毀了，醬紫色的臉，歪曲的麵皮扭向一邊，血紅的眼底向外翻凸著，雖然是白天，但是，那張臉卻人想起了廟堂裏的閻羅殿上的那些個小鬼惡靈。
    “媛娘姐姐，她們是什麼人？”迎兒發現竟然還有自己不認識的人在這裏，駭異之極，趕緊轉了過去。
    “我叫苗秀林。”秀林轉頭看看媛娘和翠燕，見兩個人都嚇得麵無人色，說不出話來，便自己開了口，“你還有地方去嗎？”
    “小姐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迎兒身形一振。
    “我隻是想，若你沒有什麼去處，願不願意到我家去？”
    “小姐？！”翠燕一聽，趕緊出聲阻止，這樣一個人，白天都能把人嚇得魂飛天外，那真弄到府裏去，萬一晚上撞見了，不嚇死幾個才怪呢！
    “小姐，迎兒雖然孤苦無依，卻也無心到高門牆內供人指點恥笑取樂。”迎兒誤會了，以為秀林說這番話是別有用意。“您還是請回吧。”
    “算了，我們回吧。”秀林聽了，知道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便拉著媛娘離開了。
    “小姐真想收了她？”路上，媛娘問。
    秀林點了點頭。
    “那待我勸勸她。”
    “不必勉強。”秀林告訴她，回頭跟翠燕要了兩吊錢，遞到媛娘手裏，“這些，放你這裏，你看著她短些什麼，幫襯一下。”
    “哎。”媛娘看著秀林，心底暗暗稱奇，倒看不出，這位苗家小姐雖是出身大戶，卻不象有些出入大戶的人那麼勢利，不但人生得美，心地也這麼好，真是招人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