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麵不知何處去 第15章 再遇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2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安意如說過思念是青色藤蔓上開出白色的花,縱然糾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豔。像天暗下來獨自點亮的一盞燭火,雨後天空出現的彩虹,憂傷而美。沉湎於這樣的意念,是她願意做的事,也是我願意做的事。
我想,有些人也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隻是無心地在某個人平淡的一生中增加了一份悸動,一眨眼的功夫那個人的身影便被時間稀釋,隻留下丁點回憶,丁點妄念。等到在回憶的日子裏,就會發現,曾今竟有一種那麼美妙的感覺在我身上出現過,雖然可能已經忘了那個人的模樣,但心跳的感覺始終不會變更,這一生,也就知足了。
晚娘突然說中午要帶我去一個餐會,我一貫喜歡清靜,雖然有時候鬧騰點但也不想呆坐在一大群人中浪費時間,毛伯伯也不是說過: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我隨心從來都是對生命負責的人。聽完我義正嚴詞的理由晚娘卻說我是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明擺著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原因,和雞下蛋狗不下蛋是一個道理。我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比起晚娘我的確更適合做內部的工作,那一大堆狐狸商人,不是打官腔就是裝瘋賣傻的,而且這個世界的很多潛規則我都沒摸透,要讓我這隻不諳世道的小羊羔麵對一大群的狐狸不被吃才怪呢!
所以晚娘帶我去過幾回我便耍賴不去了,不是說我不奮發不上進,我可是把一股腦兒的空餘時間用在研究西洋的那些嘎達上去了,起先我還奇怪為什麼已經造出地球儀卻沒人發現美洲,地球儀的西半球咋沒有那塊地呢?空蕩蕩的隻就剩幾個小島,明顯的不平衡嘛!不過到最後這問題就不了了之了。由於經常跑到晚娘書房看書,院子裏的人都把我認熟了,進進出出也都有人打招呼。
後來,晚娘就讓我把她書房的書全搬到我那了,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有些糾結。一次,我和往常一樣來到晚娘的院子,見杏兒正坐在院子裏石桌邊繡花。便訊問到晚娘的去向,聽杏兒說晚娘和孔雲一塊出門了,一邊心中暗暗感歎一邊推門而進。一進門我便驚呆了,在我麵前正上演著一出活色天香的春宮戲,晚娘發絲淩亂,衣裳襤褸,仰躺在書桌上嬌喘微微,眼裏有些惱羞;書桌前的地上淩亂不堪,耳邊還充斥著男人的喘氣聲,我匆匆瞥了一眼就低下頭,腦子一片空白,不敢看孔雲,怕他用眼神殺死我,再說了朋友夫不可欺,晚娘事後知道肯定會爆打我一頓。我當時很鎮定,連我自己都覺得鎮定過了頭,不留邊際地退了出去,關好門,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左想右想的:杏兒不會有那麼大膽子騙我,而且房門也沒關好,難道孔雲喜歡SM這樣的調調,難以看出呀!不知道身材是不是也是和人一樣表裏不一,看著文文弱弱的樣子,不知道有沒有腹肌,早知道看一下了……這樣胡思亂想了半天,回魂的時候,房裏早沒動靜了。第二天,晚娘就讓人把書全送到我的房間,理由不言而喻,一臉平靜鎮定的晚娘在我炙熱的探尋的目光下潤紅了臉,雖然隻有一點,但我還是很腹黑地笑了,哼著歌理著書,一天的好心情。
一切似乎很順利,我逐步沉迷於書本,貪婪地從書本中觸摸到外麵的世界,一些商業性的宴席晚娘都讓杏兒來問我,我一概回絕了。可這一次,晚娘親自上門了,我有些困惑。
看出我的疑惑,晚娘溫顏向我解釋道:“這次可不是商宴,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專門來看我,曾經他幫了我很多。我想帶你去見見他,像他這種朋友可是不多得的。我也和他提過你,他也很想見見你。”
我沒多想,既然不是商宴,去見見也無妨,便一口應下。可沒想到晚娘如此記仇,上回我誤打誤撞擺了她一道,這回被她精心策劃給扳回來了,奸商呀奸商,如此不肯吃虧。
正午,暮春的太陽有些灼人,可是給了一直悶在園中的我一次極舒爽的日光浴。我不是不喜歡出門,其實我一直愛在院子裏曬太陽,隻是出門是坐馬車的,路又不像前世那樣平坦,有幾次出門差點把我的腸子給吐出來。這次我是硬著頭皮出的門,還好沒有太丟臉,一下馬車眼前便出現了一幢清淨優雅的茶樓,並不像其他茶樓一樣又是梆子又是評彈的一片嘈雜,讓人一見心生喜悅。
“晚娘,果真是你的朋友!一樣都喜歡茶,安靜的茶。”我看著牌匾上的四個字“浮墨茶樓”說道。
晚娘聽聞隻是笑笑,拉著我的手上了三樓,三樓是一個個連著的小包間,小二領著我們來到一扇房門前,輕敲了敲門後將門向左移開。
我現在可以確定,晚娘的這位朋友果真是“不可多得”,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我最不想再看到的——班德!
我有點被雷電擊中了的感覺,站在那裏木然發呆,直到晚娘推搡著我,我才有些回神。目不斜視地走進去,低著頭坐在一邊。而後,晚娘很沒義氣地扔下我,下樓去了。
“好久不見。”說實在的,他的聲音很有磁力,是深沉響亮而帶有一種平穩、和緩、悠長的韻味。
我有些生硬地回答:“恩,好久不見,班德船長。”
“隨小姐,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我聽著他平緩有禮的聲音,氣就不打一處來,裝什麼裝,以為自己紳士啊!
“像班德船長這樣的人,很難讓人忘懷。”我抬眼看向他,今天的他穿的是墨綠色暗底的平服,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百搭衣架子,不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都能穿出同種韻意,可惜這副好皮囊了!
傻子都能感受到我話裏的冷嘲熱諷,可是那個男人隻是對我咧嘴一笑,笑得我有些心驚膽顫的。我埋首繼續盯著眼前的桌麵,打算一直當鴕鳥等著晚娘回來,那個記仇的家夥,哪有這麼把人家往死裏整的。
即使不抬頭,我也能感覺到有一股灼熱的視線向我襲來,穿透我單薄的衣料,一覽無餘。狹窄的包廂裏,氣溫有些上升,空氣裏充斥著一種莫名的氣壓,讓人有些喘不過氣。我忍不住抬起頭,他凝望我時那雙眼睛裏的放肆有些收斂,但明顯有一種不懷好意的神色。
很危險,這是我心底冒出的三個字。
我“唰”地站起來,匆匆拉開門走到回廊上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裏麵的氣氛太迫人了,仿佛能讓人窒息而死。
這個男人對我感興趣,我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起碼對我的身體感興趣。想到這,我有些害怕了,不管前世還是現世我都沒遇見能將欲望這樣赤luoluo展現在對方麵前的男人。
我聽見身後門被拉開,我心“騰”地一下,從一邊的樓梯跑下,有些慌張,有些盲目。可是有些好事從來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兔子從狼窩跑出來往往是會被叼回去的,因為此時的我那略顯寬大的袖子已經被拐角處的一隻鐵釘勾住了,我惱火了,拚命拔著、拉扯著。但頃刻之間班德已經來到了我身邊,此刻我定比一個小醜還要可笑,是真正窘迫的樣子。
“讓我來吧,”他說著,便彎下腰來解袖口上的那條荷葉邊。我第一次覺得那飄逸若仙的平服是那樣的繁瑣拖拉。
他站起身,那兩隻我所見最黑亮最邪魅的眼睛,如今正在無情地歡蹦亂跳著。
“嘿!你們怎麼出來了?”循聲望去,拐角處的晚娘手中正捧著一套青瓷茶具站在屏風前,亭亭玉立,好似能融入身後那一幅仕女圖。晚娘溫潤的氣質和修長的身姿彌補了她並不出眾的容貌,使遇見她的人都不由驚豔一番。
“隨小姐覺得包廂有些悶熱,所以出來透透氣。”
晚娘笑了,踩步走上台階,姿態優雅。我更覺得她是在刺激我,說不定剛剛她就是躲在哪兒偷看來著,不然怎麼這麼趕巧。
我們三人回到包間,晚娘放下茶具,“這裏可真熱呢,”轉身將一邊的窗戶打開,接著說道:“難怪心兒要發暈了。班德你也真是,怎麼也不知道把窗戶打開?”
“是我的錯。”班德很虛心地接受。我在一旁癟了癟嘴。
“今天品的是黑茶,這茶我從西越帶來的。黑茶,最適宜用青瓷茶具泡。”
晚娘的茶藝依舊如故,晚娘依舊如故,我仿佛又回到了清心園的那個竹屋,輕紗席卷,茶香飄逸,在那裏,我總是覺得很安心很平靜。
而我突然間發現,當班德凝望晚娘時,好像能把晚娘那雙溫和而憂鬱的眸子看透了似的,這時他的表情就會改變,臉孔上流露著尊敬而溫和的神色,雖然在我看來很勉強。
在我認知裏,大部分像班德這樣的浪蕩子隻有在心愛的人麵前才會保留著不留邊際的溫柔和小心翼翼的敬慕。或許,班德是喜歡晚娘的。這個念頭闖入腦子的時候讓我有些吃驚,可也是意料之內的。不過恐怕是落花和流水了。
晚娘泡好茶,才繼續說:“對於喝慣了清淡綠茶的人來說,初嚐黑茶往往難以入口,但是隻要堅持長時間的飲用,就會喜歡上它獨特的濃醇風味。”
我淺嚐輒止,茶是好,可是的確不太對我的胃口。
“隨小姐不喜歡喝茶?”
我搖搖頭:“我喜歡喝茶,隻是從沒喝過這種的,喝不慣罷了。”
“聽晚娘說,隨小姐是從南詔過來。在南詔,隨小姐喜歡喝什麼茶?”
晚娘?班德直呼晚娘閨名,怕是這兩人關係匪淺,早知道早點遇見晚娘了,說不定還能探點內幕。想到這我又有一種感歎,別人的故事就要完結了,而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我走不進別人的過去,而別人也不會停留在我的未來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同時也成了他人故事中的一個過客。而誰,又是我故事裏的主角?誰又是過客?
想起那天夜裏和景軒君第一次,或許算是最後一次的交談,我們聊到了鄭愁予的詩《錯誤》,我們談論著歸人和過客。我一直以為景軒君是我的歸人,可惜那隻是個美麗的錯誤。我再也沒見到他,或許他正在別人的故事裏演繹著他的角色,而我或許隻是他生命中的一朵不起眼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