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麵不知何處去 第9章 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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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沒良心,要不是我變成那條蛇迷惑那個什麼斯什麼斯的你會好端端在這嗎?”青青不滿地擠進我的袖內,徒留下一句話,讓人哭笑不得:“要說這始作俑者,就是那個臭女人!一看就是一肚子壞水的。明知道我最討厭蛇,還總拿出她那個蛇尾巴威脅我,為的卻是打探那個什麼破西洋鏡,我就不說!”
我抖抖袖口,青青悶聲不響地待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無奈地笑笑,脾氣真傲,說下它就不依。
木製的回廊“吱吱”作響,我回頭隻見桑榆領著三個身著藍衣的豆蔻少女緩步走進我的屋子。
“這是我剛去集市買下的西越奴,你來看看合不合你的意。”桑榆高興地走到我麵前拉起我的手,“若是你不喜歡別人伺候,我可以讓她們在外屋候著。”
“看來,你真打算將我留在這了。”我被桑榆拉到那三位女孩麵前,細細打量著她們,她們的樣貌平凡,皮膚都比較黑,五官深刻,忽閃的眼睛特別有神,倒是有新疆人的樣貌。這幾個女孩看著並不木訥,但也老實。
“怎麼樣?”桑榆一臉篤定。
我點點頭,“看著不錯。她們都是西越人?”
點頭微笑,桑榆揮手讓她們退下,隨後又叫來一直候在門外的婆子,“嚴媽,你們先將屋子和隨姑娘的行李整理好,再讓人在花園的涼亭裏準備一桌酒菜,我今晚要與隨姑娘一醉方休。”
“這可使不得!”我急忙擺擺手,“晚娘,算我求你了。我不會喝酒。”
“少喝點便是,昨晚我們還沒聊夠呢!”
見桑榆實在熱情,我更是不好意思推卻。
“跟我來,我們去一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西越是奴隸製國家,普通的一個奴隸大概隻有一頭羊的價格。”踩著密密麻麻布著鵝軟石的小道,桑榆將三國的國情細細道來。
如我所預料,大平是封建製國家,可是風氣開放之甚與前世的晉唐兩朝不相上下;而南詔卻是大平的附屬國,我一直待在南詔卻對此聞所未聞,直歎逍遙山莊是個世外桃源,閉塞不已;可是最令我吃驚的是西越,在鄰國大平如此開明的世風之下居然還穩穩當當地實行奴隸製。麵對我的疑惑,桑榆隻說:信仰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在西越,不管是皇族還是奴隸都對太陽神虔誠萬分,西越的統治者就是利用了這一點,不然那些人民起義早就爆發了。
“晚娘,你這座宅子真漂亮!”一路瀏覽而來的斑斕色彩,我由衷稱讚。
晚娘的丈夫是長安綢莊世家孔家的當家,聽晚娘說他精明幹練對家人也很好,晚娘起步於布莊之時蒙得他的幫助才有今天的成就的。
“晚娘,你真的愛他嗎?”
“不愛又怎會嫁給他?”晚娘笑了,“隻要有一個男人真心實意地寵你敬你,女人的一輩子就算沒白活。其實女人很容易滿足的,你以後嫁了人就知道了。”
經過一片竹林,一座大方閑逸的竹屋出現在我麵前。尋常人家之中,林木不過是作為建築的修飾存在,將亭台樓閣點綴得更為生動。然而在此園之中卻正好相反,眼前一片茂盛的竹林,綠意壓眼,哪裏有那些庸樓俗閣的蹤影?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我當初就是看中這片竹林才買下這幢宅子的。原本一直在長安經營成衣店,最近才將分店擴展到蘇杭一代,剛聘來的幾個掌櫃對琦雲居的經營管理還不成熟。所以我這個當家的就不得不下來蒞臨指導了。”
“晚娘,你可真厲害!”
“你也可以啊!我們可都是穿越人,如果有你的協助,我會順手很多。再說,我也早看出,你以前定是學習經濟管理的。”桑榆露出一副‘跟著我,有肉吃’的摸樣,眼裏精光閃過,溫和地相勸,“夫君也不能總顧著我,一直以來就我一個人,真的很累。”
我笑笑,沒有吭聲。
桑榆也不在意,拉著我走上竹階,“我前世愛極品茶,便讓人造了這個竹屋。”
移門而進,輕紗肆意,如夢似幻,宛若《青蛇》之中的流光飛舞卻更似天際邊的瑤池小築。屋水一色,不可斷連。
驚歎之餘,那刻著不易被察覺的行書的竹壁更令我感歎不已,我走近一麵竹壁念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四麵竹壁上紅泥小火爐,雖沒有綠蟻新酒,但紫砂壺中的水翻滾著,霧氣彌漫,如流水緩緩溢出,消散在竹屋外一片青綠之色中。屋子正中擱著一張紫檀矮桌,其上茶具四套,樸實無華卻又精致不已,兩張錦墊整齊擺在兩旁。
“人生,合該是在這裏度過的。”我欽羨道。
“可不是麼!我說過這兒你定會喜歡。”桑榆跪坐於錦墊之上,輕手捧出一套玻璃茶具,示意我坐在對麵。
我笑著坐定,“晚娘會茶藝?”
“略懂,我父親是茶道館的館主。”晚娘用熱水洗淨手,將茶具一一清洗,每一道工序在她做來都優美儒雅,我也曾學過茶藝,一看便知她是個中高手。
“父親常說要品一杯好茶,必須茶、水、火‘三合其美’,缺一不可。可是品好一杯茶卻是需要沏茶人的心態和喝茶人的意念。”說畢,她便不再吭聲。
我安安靜靜地看著桑榆虔誠展示的茶道藝術,寬大的袖口遊弋著,如同行雲流水,將人心中的煩悶輕輕撫平。
一杯清香的綠茶遞至我的麵前,沁人心脾,舒暢萬分。晶瑩剔透的茶水如上等的翡翠,散發著它應有的色澤。輕吮一口,苦中帶香,一如人生滋味。
“茶。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婉轉曲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後豈堪誇。”
桑榆輕吟出一首元稹的《一至七言詩·茶》,我相信她穿越前必定是書香世家中博覽古今的才女,誌向高潔,可惜到了這麼個地方不得不沾染一身銅臭。我想到了自己,在前世原本是想學習國學的,可是迫於那個弱肉強食的社會環境不得不“棄文從商”,而在這個世界身無長物的我今後也不得不倚仗別人生存著,雖心中不願,但也慶幸此人是晚娘,心中不由歎息一番。
“你不會真想做什麼詩人尼姑子吧!”我促狹地笑著。
“那種酸掉牙的人我才不做呢!”桑榆輕嗤道。
“我這裏也有一首寫茶的一至七言詩,剛好可以和你的湊一對。”
見桑榆點頭,我便吟道:
“茶。
人生,命運。
品沉浮,知進退。
飲湯裏魂,觀杯中事。
一支獨秀芽,二泉映月水。
溶綠雪身飄舞,清苦盡甘露來。
淘棄滄桑孤悶散,汲啜神韻肌骨輕。”
“打住了,打住了!”晚娘笑嗔道:“我看出來了,我們兩人都是愛茶愛詩之人,可這念詩就像啃瓜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住的。我也是怕了!在長安,我常常被那些貴婦名媛拉去作詩對對子,已經快將我腦子裏所學的詩都給榨幹了。我們兩人知根知底的,你就讓我消停消停,先別念詩了。說說以前的事吧!”
以前?是指穿越後?望著晚娘一臉期盼,我咬咬唇,回答:“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歎了口氣,晚娘眼眸柔光閃現,溫溫笑道:“心兒是信不過我!我也明白。若是我,也是不會說的。”
隨後又開始說到兩人的穿越前的事,沒想到的是我們是在同一年穿越而來的。我想我該是思故之情太深了,南詔的十五年還是沒有辦法替代我對曾今家鄉入骨成血的鄉情。在他鄉遇見老鄉,對生人的戒備漸漸被如沸水即溢的鄉情消磨。
“這麼說來你已經35歲了!”咋一聽晚娘的話,我差點忍不住將喝進嘴的茶水吐出來了。我從沒想過自己已經到了歐巴桑的年齡段了,以前也一直忽略這個問題,這次被晚娘揪了出來,內心引起不小的衝擊。
“看來,你以前定是好命地待在哪個桃花源享福來著!居然還那麼純淨!”
我悶悶道:“這話聽著怎麼都不像誇人的。”
晚娘粲然一笑:“可別不信,我說的都是真話。”我聽了更加鬱悶了。
晚娘樂了,連哄帶騙才將我逗樂,隨後我們開始大談自己的愛好和理想,一時間清涼寧靜的茶房頓時有了生氣,歡聲笑語,不絕如縷。直到夕陽側撒金輝,將整座茶房染上了溫暖的色彩才渾然覺察到半天時間已過。
“時間真是不饒人啊!”晚娘輕歎,“都不知我們原來的世界今夕又是何年了?”
我透過朦朧飛揚的輕紗看著天際邊連成一團的彩霞,倩影迷亂悠然。此時此刻,世間的一切都被晚霞留下了陰影,像是在花林間飄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