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祁家路這孩子從小就品學兼優聽話懂事，爸媽不讓幹的事情什麼都不幹，也自覺得很，學習的事從來也不用他爸媽老師操心，成績一路穩穩當當，長得好，氣質也正，從小就是個走到哪都招人待見的乖孩子。重要的是他一直保持著什麼時候都不忘刻苦學習的好習慣，這也是最讓人喜歡的地方。
    好習慣一直保持到23歲，保持到這個有點陰沉的日子裏，這個遊客不太多，也沒什麼生意的，一年之中再普通不過的十月底的某個午後裏。
    所以，祁家路就一邊看著他爹的投籃遊戲攤，一邊拿著一本專業課本讀得聚精會神。
    幾個男的遠遠地向著這邊走過來。祁家路一開始沒當回事，還以為是來孔口巷子旅遊的，瞟了一眼發現好像是衝攤子這邊走過來了，方知道是有顧客光顧了，連忙站起來，把書放在凳子上擺好，挺熱情地打招呼：
    “幾位要投球嗎？十塊錢一局，一局可以投五個球，要是都中的話就是一等獎……”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是個高個子痞子模樣的青年，穿著一身黑，黑皮衣，黑褲子，黑皮鞋，除了穿在黑皮衣裏麵，露出來的一小截白背心，脖子上一條明晃晃的銀鏈子。
    祁家路一看就知道這幫子人是什麼茬兒了。不過祁家路沒慌，街頭混混他也不是沒見過，一般都是抱著惹不起但躲得起的態度，人家要玩，就把球給人家玩個痛快；就算最後耍無賴不給錢，也隻當是被瘋狗給鬧了回場，自認倒黴算了。反正，也不差這十塊錢。
    於是祁家路對那個黑衣痞子笑笑，努力做出個挺輕鬆的表情說：“哥們兒，球就在這，你們哥幾個兒隨便玩，玩高興了就看著給點，要真沒玩盡興，就當我請哥兒幾個玩的，沒事兒。”
    這意思再清楚不過了，祁家路這是不想招惹他們幾個。那黑衣痞子像是聽明白了，挺不屑地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嗤笑，彎下腰，用一隻手就抓起地上一隻籃球，穩穩地拿起來舉在胸前，用一隻手指頂著悠然轉起了圈。
    周圍三四個人鼓著掌吆喝：“凱哥好樣的凱哥！”
    黑衣痞子斜著眼睛環視了一圈，一臉得意洋洋的炫耀。祁家路在一旁看他那副德行，就不由得聯想古裝電視劇裏演的那種專門以欺辱鄉鄰來討姑娘歡心的街頭惡霸，在心底鄙夷了一句，也不好表現在臉上，於是也憋著一肚子惡心跟著一起鼓了幾下掌。
    黑衣痞子哼笑了一聲，把袖子一擄，端起籃球擺了個姿勢就要往幾米遠的筒裏投，祁家路站在一旁看著，就在心裏模模糊糊地想，這痞子雖然痞，但這投籃姿勢還真挺標準，估計以前也是一意氣風發的體育少年吧，不知怎麼就墮落了，看那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長相，還真是有點浪費了。正想著呢，那黑衣痞子已經穩穩當當把球拋出去，一個漂亮的弧線，準準地正中最中間那個桶。
    站在祁家路身邊的那幾個小弟又喝起彩來。
    祁家路挺開心的，好像找到了從前在大學籃球場上跟人鬥牛的感覺，還主動在地上撿起第二隻籃球拋給他。
    黑衣痞子接過來，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剩下那四個桶的高度，身子不由得往前傾了傾。當時設計這遊戲的時候為了防止玩遊戲的人耍賴，祁家路特意從廢品站那撿了一張廢棄了的小學課桌，讓投籃的人必須站在桌子後麵投。可眼下這痞子卻一個勁往前蹭，桌子都被他蹭出了快半米了。
    祁家路有點看不過去了，就挺小心地提醒著：“嘿哥們兒，這桌子不能往前挪，你看這……”
    話還沒說完，隻見那黑衣痞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不防抬腳就是狠狠一踹，鋥亮的黑皮鞋一腳就把那張廢舊的課桌踹了個稀巴爛，然後跟沒事一樣看著祁家路淡淡來了一句：“我還就挪了，怎麼著？”
    祁家路急了，剛想上前說理，隻見黑衣痞子臉一沉，大手一揮：“給我砸！”
    幾個小弟立馬來了精神，像打了雞血一樣抄起地上零零落落的木板木棍木條就把那投籃攤子連同祁家路先前坐的那張凳子砸了個一塌糊塗。周圍的攤販們趕緊躲得遠遠的圍了個圈兒圍觀，連旁邊那一排飯店裏的人也都跑出來了，遠遠地探著個頭好奇地觀望。
    祁家路看著漫天飛舞的桶啊球啊，當場就懵了，反應過來是有人來砸場子了，急得一下子就掏出手機要報警，誰知剛按下了個110，還沒來得及按下撥號鍵，手裏就一片空，一抬頭才發現手機被剛才那黑衣痞子給抄走了。那痞子一邊看著他冷笑，一邊伸手毫不費力地像掰餅幹一樣把那隻翻蓋手機給掰成了兩截。
    “要報警啊？好啊，”那痞子笑嘻嘻地把斷成兩半的手機扔回祁家路手裏：“隨便報，你爺爺我叫王凱，記住了啊，別報錯了名兒啊。”
    祁家路死死捏著手裏的手機屍體，怒瞪著王凱笑得得意的痞了吧即的嘴臉，恨不得一拳照著那高鼻梁就招呼過去，可是無奈不知什麼時候兩隻手臂已經被王凱那幫子爪牙從身後給狠狠製住了，隻剩下一張嘴，於是從來沒罵過髒字的好學生祁家路這會兒也憋不住了破口大罵：
    “我操你祖宗的什麼王凱！我招你惹你了你來我家撒野？！你他媽陪我手機！你賠我手機！”
    王凱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就跟電視裏的地痞沒兩樣地伸出食指戳著祁家路的額頭，一下一下地戳：“我告訴你臭小子，你老子欠我連本帶利六萬塊，你那破手機撐死了也就兩千塊，這麼一算你們父子倆一共也還欠著我五萬八千塊，我算得對不對呀，高材生？”
    王凱那痞子的話就像一道驚雷，霹靂啪啦狠狠打進了祁家路的心口裏。
    祁家路突然明白老爸供自己讀研究生的錢是從哪來的了，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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