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青子衿琴聲情  第一章 金陵春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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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樂之義為何?”白衣飄飄的少年手執教鞭,對頂著一盆水的孩子道。
    “禮……禮……”孩子水汪汪的大眼隨著少年轉來轉去,完全忘記了答案。
    “禮之質,國之本。樂為禮之輔。禮正則國王,禮敗則國滅。樂,人之思。必須是出自心靈出自心聲的純淨之樂,才能稱得上是上禮之樂。”
    收到師父嚴厲眼神的小旭吐吐舌頭,迅速流利地背了出來。
    “自古至今,音樂上至禮讚祭曲《楚辭》,下至名謠《離騷》,曲藝眾多。皆為人思想所化,思想所繪,五音六律皆有其生命。即使無樂器在手,亦可奏出動人之樂……”
    “高山流水遇知音。韓娥悲歌可令行者止步,泣天動地,讓冷漠之人盛情歡迎。歡歌可讓百姓欣喜舒暢,這就是音樂的魅力吧!”小旭眨眨眼道。繼續享用著視覺大餐。誰讓自家的師父這麼漂亮呢?不看太可惜了。
    “高山流水……說的是啊。”少年喃喃,望著門前那束生長茂盛的蘭花,自顧陷入了沉思。
    嘴邊的笑意讓一切花容失色,仙風道骨,清淨得脫俗。
    要是能一輩子這麼看著他就好了,哎~小旭歎口氣,悄悄放下盆,動了動僵直的胳膊。
    “小旭,你又偷懶了?”
    冷不丁一聲輕叱傳來,小旭不由得嚇了一跳,師父背後又長眼睛啦!
    慌忙中踩到身旁的水盆,連人帶盆摔到了地上,濕淋淋的活脫脫一隻落水雞。
    不就是偷了一隻雞,摘了一個蘋果,少練了三張字嘛,外帶打翻了一方硯,拆壞了一張椅子,就罰人家站了一上午。
    小旭淚汪汪地望著顏旭子,眼裏蓄滿無害的委屈,像一隻被丟在街邊的貓。
    罷罷罷,“真拿你沒辦法。”顏子旭無奈地彎下身抱起他,小旭偎在他懷裏,聞著身上淡淡的蘭花香,心像醉了一般,嘴角露出像小惡魔般得意的笑。
    窗外鳥聲啾啾,露水打濕了新翠的嫩葉。
    舞藝棋琴,茶詩書畫,小旭練到辰時已經累得趴在桌子上了,要不是為了趕上顏子旭,他才不要學那麼多類,又不是女孩子。
    賭氣地將毛筆扔出去,突然聽到“呀”的一聲,小旭回過頭看,方知剛才的毛筆不偏不倚正砸在來人的臉上。
    白淨的臉頓時成了一個花臉。及其滑稽。
    小旭心知闖了大禍了,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虛偽,有違師父的家訓。
    鄒郎中將藥扔給他,環顧四周,問道:“顏琴師呢?”
    “家師去城裏了。”
    “尊師身體不佳,不宜四處走動,山裏的藥已經不能抑製病情的複發,你去城裏藥鋪,抓些好點的藥,病去如抽絲,來日方長啊。”鄒郎中說完,將藥方遞給小旭。
    聽到此話,小旭的心忽的跳漏了一拍,緊緊抓著那張紙,微微顫抖。
    思慮再三,小旭將賣畫所得的幾文錢拿出來,走進了同濟藥鋪。
    他和師父的生活一直拮據,隱居深山,靠種菜維持生計,偶爾自己下山賣畫,掙點家用。師父最恨用琴藝去“賣聲求錢”,所幸鄒郎中照顧,師父的病才治療到現在。
    可是以後,該怎麼辦呢?
    小旭咬咬唇,將手中的藥單遞過去。自己亦頗識醫理,但是救師父就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師父,吃藥了。”小旭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碗走進一間陰暗的竹屋,邊吹冷碗中的藥,邊叫醒自己的師父。師父方下山,回來卻病的嚴重。讓小旭不由得想起郎中的話。
    見床上的人動了動,小旭笑笑,取下床頭的毛巾,浸了溫水,擰幹,細心敷在師父的額上,精致的臉上浮著溫暖的笑:“師父,你再不起來,就看不到早春的梅花了。”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他,重重咳嗽起來,把捂著嘴的帕子移至幹涸的眼前一看,全是淋漓鮮豔的鮮血,不以為意地笑笑,任嚇壞了的徒弟將自己的手擦幹淨,兩眼卻移過徒弟的肩,看著窗台的一瓶梅花。
    小旭的手觸到他的肌膚,冰冷的徹骨,忙伸手去試師父的額,冰涼的觸感隨著指尖直直傳入心底,小旭聽見心底有什麼東西像要失去了似地,急忙將被子攏高,覆在他肩頭。跑出去找隔壁的郎中。
    郎中歎息地搖搖頭:“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小旭,節哀順變吧。”小扯著欲離去的郎中的袖,急地哭道:師父是不是再也不會彈琴了?
    “彈琴?現在能夠醒來已經是大吉了,我也不收你看病的錢,他有什麼心願,早日完成了吧。”
    抽回自己的手,郎中歎道:“聽說這天下恐要易主了,你也別當著窮山僻壤的隱士了,早日下山去,謀個功名也不錯。”
    “你是說……我……我朝的軍隊戰敗了?”旭兒一驚,又拉住郎中的手問道。
    “何止戰敗啊,今日便是阮王大進淮陽之日,看來是遇到了一個強對手,一旦天下一定,很快可以過安生日子了。”郎中見少年呆呆的立在一旁,便自顧出了房。
    初春微寒,小旭還沒有從那種震驚中回過神來。
    “嗙鐺!”一聲金屬掉地的聲音將少年的神誌拉回了現實。他跑回床邊,見師父掙紮著站起來,旁邊是他碰落的臉盆。
    “師父,您病得這麼重,有什麼事就讓弟子去。”小旭想把掙紮出他手掌的病人按回床上去,他已經病得這麼重,如何經地起一絲折騰。
    :啪!“病人甩開他的手,執意往外走。
    “師父……我……我帶您去吧。”自當初他和師父心意相通,明知他要去錚錚酒樓,小旭心裏有些不好受,但亦怕他恨自己,弄壞自己的身子隻好由自己扶他去。
    小旭為師父穿戴好衣冠,誰能想到當年名滿天下的琴師顏旭子會病得今日這般憔悴、生活地如此沒落。小旭歎口氣,扶著身側的人走出茅草屋,心裏盤算著明天要不要去求求城裏的郎中,換一副好一點的中藥。
    小旭將手臂上的紅印用衣袖擋住,將自己的頭往身畔的人懷裏靠了靠。
    望著車簾外紛繁景色的顏旭子方轉過頭來,溫和地笑笑,撫了撫小旭的頭發,眼裏充滿寵溺和無奈。頓了頓,手摸索著在懷中掏出了一枚玉佩,塞進小旭手中。
    小旭怔忪地望著那枚玉佩,秀美的眉一皺,將玉佩塞回他手中,撅著嘴道:“我才不要這個破東西。”
    顏旭子也不生氣,再一次把玉佩塞進他的手中,小旭把玉佩扔還給了他。
    小旭將頭轉過窗外,忍著眼裏的眼淚,假裝在欣賞轎外的風景。一雙水漾雙眸一閃一閃地,又有些氣憤。師父的眼神太過溫柔,他不敢看自己師父的眼睛,師父很久沒有這麼看他了。整整三年1095天大部分時間,旭子都望著屋旁的一棵竹子發呆,出神。小旭就在一旁遠遠看著他。天戀著海洋,海卻向往著浮雲。說的竟然是這麼地貼切。怕一下子沉溺在這份溫柔和平靜中,萬劫不複。
    顏旭子用脂腹將玉佩撫了撫,最後一次將玉佩塞進他的手中,少年又把玉佩扔還給他。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而這個玉佩對我可是很重要的啊,他為什麼不要呢?
    聽到身後的人沒了聲音,小旭咬咬下唇,不要眼淚奪眶而出。他何嚐不知這玉佩的重要性,隻怕他一接受,那個人就會放下所有的牽絆,義無反顧地跟隨師叔而去吧。他一直認為,勝敗乃兵家常事,楚易不是已經離師父而去,全身奉獻給了戰場了麼,為什麼還要回來和他爭師父。當初他毅然拋下一切,就應該把師父的心一並帶走啊,狠心留下旭子獨自思戀到癡狂,獨自成殤。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值得讓你浪費生命、浪費情感。他要把師父栓在身邊,才不要和那個人來分享師父。
    這份想把師父占為己有,好好珍藏、好好珍惜的感情早已把他的心焚蝕折盡。甚至為了珍貴的藥,給勢力的老板跪下。
    小旭回過頭,緊緊偎在顏旭子懷裏,反複道:“師父,師父,師父。”
    顏旭子隻以為他為楚易師叔的生死擔心,便拍來了拍他的頭。眼神透過他,飄向了遠方。
    “師父,你不會離開我的是不是,別離開我……”懷中的人忍不住哭了起來,顏旭子的手頓了一下,溫和地像道:“當然,我會陪著小旭的。”眼神穿過懷裏的人,仿佛又陷入了回憶。
    當日,他被父皇送於仙目山,楚易也是這麼跟他說的,初時的楚易,一襲白袍仙風道骨,顏旭子為他放棄國政皇位,放棄江山如畫,皇室之任,到底,有如一縷輕煙,消失在了這個人世間,連同誓言,灰飛煙滅。
    金陵春曉,陌草青青。芳樹無人花自落,青山一路鳥空啼。
    “啊……恩……”內賬的呻吟聲斷斷續續,滿室旖旎。床上的少年難耐地扭了扭光滑的身子,卻惹得身上的人一陣舒服的呻吟。
    握緊床沿的手鬆了下來,腹下一片粘稠,少年弓起身子,眼中媚眼如絲,魅惑流轉。
    男子冷哼一聲,站起來走了出去,不管身下的人多麼銷魂,也比不過當年的那個人。這樣想著,腹下又是一陣火熱,男子閉眼享受著,拉過癱軟的少年,狠狠地衝撞著。
    “還沒找到人嗎?”影衛現身報告時,男子冷冷地道。
    “卑職該死。”影衛低著頭,不敢看自己的主子,眼下大戰在即,主帥卻在這裏風流快活:“據屬下調查,‘那個人’可能隱居深山,現在卑職已加大搜尋力度,應……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同行被主子拖出去砍頭的場景仍曆曆在目,隻好稱“那個人”,沒有必要再觸主子的禁忌,讓自己遭受無妄之災。
    “三日後沒完成任務,你知道結果。”仍是冷冷的口氣。
    “是!”黑衣影衛如得大赦般領命退了下去,額上早已是密密一層細汗。
    “本帥想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室內的人喃喃自語,身下的少年已失去知覺。
    “師父”小旭扶顏旭子下轎,心情稍微開心了一點。大概是下山看到新奇的景色高興了起來。小孩子總是這樣的。
    他們重返錚錚酒家。
    酒家還保持了五年前的原樣,甚至桌角那塊突兀的“傷疤”亦未動過,顏旭子一寸寸撫摸門窗、桌椅。上麵蒙上了一層層的灰,像是金陵的百姓特意留下來的。然而城內一片冷清,戰火紛飛的年代,讓人臉上都布滿了灰敗。
    顏旭子坐在桌上,環顧四周,心緒萬千。將小旭招來,取出隨身攜帶的琴,隨意彈撥了幾個音節。小旭立即會意,眼有些澀澀的。
    “我彈的這些你都要全部記住。”因為顏旭子口不能言,便發明了【音言】,以音律代口交流。
    第一曲《廣陵》小旭記得是他第一次見師父時他彈的那曲。
    第二曲《白鶴》傳聞可讓白鶴起舞,荷花齊盛。
    第三曲《君心》婉柔動聽,娓娓道來,既如兄又如友。
    第四曲《落花》……
    小旭立在身旁,淡粉色的桃花瓣紛紛揚揚,飄進屋內,樓外白鶴齊鳴,展翅欲翔。
    花瓣越來越多,齊齊包圍了酒家。滿目的粉色如雲似蓋。
    小旭下意識地去拉顏旭子的手,隻碰到他的衣袖,顏旭子抱著琴,一襲白衣立在百花中,翩然若仙。
    回過頭,對站在身後的小旭笑著。張了張嘴,想說一些交心的話和記憶,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自哀的歎了口氣。
    小旭…
    蹲下來,修長的手指滑過小旭的耳際,將他散亂的碎發別至耳後,發現小旭早已和自己一般高了,眉眼鼻子和自己一模一樣。
    “小旭。”張開口,無聲地說著叮嚀之語,純澈的眼睛望著小旭,小旭看著他,知道他要“說”:“旭兒,師父去找師叔,此去生死未卜,你好自為之。”
    小旭呆呆站在一邊,不顧一切衝上前去扯師父的衣袖,隻抓到他的月白的袖口。心裏霎時被惶恐和傷心據滿,眼淚開始一簌簌地往下掉。原來病的那麼重是去準備行旅,師父的病那麼重,怎麼能讓他獨自一人去遙遠的邊疆。
    身側的白馬甩甩頭,顏旭子上馬,借著飛揚的花瓣,消失在金陵的街頭。
    他不要好自為之,不要和師父分開。沒有師父,世界又變得和原來一樣,人一個個離他而去,留他在黑暗中存活,為何身邊的人都這麼喜歡離開,給他留下一片思戀和想念。
    “師父!師父……”小旭瘋了一般朝前跑去,直至跑不動了,呆呆立在迷蒙的花霧中,他抬起頭,絲絲涼涼的雨落在臉上,他睜著眼,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閃動,小聲的喃喃:“下雨了。”
    他到底不知,他對他的愛有多深,不是師徒間的敬愛。
    他終究還是走了,他還沒來得及跟他講:“我愛你。”
    他是百花的寵兒,音韻的仙人,心甘情願跟隨知音而去,生死相依。
    他曾拉著他的手,道:“以後你便是顏旭子,承我之名,行我之德。”
    毅然絕去,隻留下一片傷心如火如荼。
    愛是歡笑淚珠飄落的過程
    愛曾經是我也是你
    我將春天付給了你
    將冬天留給我自己
    我將你的背影留給我自己
    卻將自己的心贈給了你
    小旭將桌上的玉佩緊緊握在手心,貼在胸口。以後,我便是你,天下隻有一個顏旭子,這樣,你就和我合二為一了,永遠永遠住在我心裏。
    小旭沒落地走出酒樓,滿城春色如錦,滿地花瓣還未及散去,隻覺頭一昏,後頸被人狠狠一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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