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地牢裏，坩堝裏的火“滋滋’地燃燒著，燒得鐵鉗通紅透亮，而這把鐵鉗此刻就要往十字架上綁著的人身上燙去。
    小孩的心驟然縮緊，抓著身前人的手，勒得青紫。
    感覺到懷裏人的顫抖，獄吏放鬆了捂住孩子的嘴的鐵手，小孩失去依托，泄了氣般滑了下去，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著眼前血肉模糊的人。
    爹爹……
    “爹爹……”他吃力地爬過去，抓住男人的褲子，琉璃般的雙眸蓄滿盈盈的淚水：“爹爹…我去求皇上，去求螢妃娘娘，讓她來救您！”
    男子的身體動了動，俊逸的雙眉因疼痛而緊皺，讓人又憐又疼。
    “旭兒，快走，不要……不要去求那個昏君……”
    話未來得及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本該清逸出塵的白衣染上大片的血，鮮豔同牡丹。
    小孩望著那具顫抖傷痕累累的殘破身體，這還是自己的爹爹嗎，是那個鶴舞為伴，清寡一生的爹爹嗎？心底深處不斷地泛起陣陣絕望，他大叫一聲，咬牙跑出了死牢。
    “旭兒……不要去……”男子的頭直直地垂下，手心仍然握著，泛出血絲。
    雪花如毯，簌簌紛飛。整個皇宮被埋在厚厚的雪下，幾個宮人無表情地掃著積雪。
    白衣男孩一動不動地跪在雪地裏，剔透的臉因為寒冷而紅紫。
    “綠謠姐姐，讓我見見螢妃娘娘，讓我見見螢妃娘娘……”上官旭拉住從瀅瀾殿裏走出來的侍女求道。
    “上官少爺，您就回去吧，娘娘現在……”綠謠為難地蹲下來，看著上官旭憔悴通紅的臉，難過地陣陣心疼。
    “綠謠姐姐……就讓我見見她，爹爹會死的。”上官旭急的哭起來，手死死地抓著不放，仿佛一不小心，救爹爹的機會就會馬上失掉。
    忽然，一聲聲撞擊聲從殿裏傳來，綠謠立即抱起快暈掉的小旭跑進殿裏，剛打開殿門，一個披頭散發，神情恍惚的女子就從殿裏衝出來，差點直接撲到兩人身上。
    綠謠急忙接住她，連連呼喚她，上官旭聽得清楚，是喊的“螢妃娘娘”！一刹那，心中什麼滋味都有，他定定地望著她，嘴唇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個字。
    她已經瘋了，沒人可以救爹爹了，上官旭伸出小手，摸了摸女子的烏發，訥訥地開口“娘……”
    “！”小旭驚醒地睜開眼，額頭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後頸火辣辣地疼得厲害。望了眼前的人一眼，又無意識地閉上了眼。
    “陳兄，這家夥好像醒了。”車簾子一掀，兩條黑影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向角落裏望了望，眼裏的光莫名地閃了一下，隨即亦恢複平靜。
    “好好看著他，到了璿荷樓，可賣的個好價錢。”說畢，扯了扯一旁，意味不明的兩人走了出去。
    “大哥，真是個好貨色，這下，咱們賺翻了！”細的聲音傳來，小旭皺了皺眉，腦袋迷迷糊糊的。
    “可惜，隻能看不能用，真晦氣！”被其他人稱為陳兄的人咂了咂嘴，悠悠地坐在馬車前。
    其餘二人也紛紛表示同感。
    “但是，能夠逃出軍營，就再好不過了，聽說，那個殺人魔阮墨休大肆屠殺戰俘，真是令人發指……”聲音逐漸小下去，小旭的心跳驟然停止，隻聽到“軍營”二字不斷地在腦海裏盤旋不去，又浮現出師父騎馬而去的身影。
    師父現在應該在去淮陽軍營的路上，不知道到了沒有，若是遇上阮墨休屠城可怎麼辦。腦袋縱然昏昏沉沉，心裏巨大的衝力讓他睜開緊闔的雙眼，手指無力的動了動，用盡全身力氣壓著車板，抬起重重的腦袋，想站起來。修長潔白的指節開始泛出血紅。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也不管自己走不走得穩，一個勁地往外衝。
    坐在車上的人被跑出來的小旭嚇了一跳，沒有料到這少年竟然有這麼大的決心與韌勁，可以克服藥效逃出來。
    被喚作陳兄的男人第一個反應過來，伸手將小旭的胳膊拉過去，小旭一個不穩，跌倒在他懷裏，昏了過去。
    向呆在一邊的同夥使了一個眼神，同伴立即會意，將他懷裏的人用腰帶反手綁住，毫不憐香惜玉地扔進車裏。
    陳兄彎腰撿起地下掉出來的玉佩，若有所思地盯了許久，直至同伴喚他上車。他無意地往車內望了望，方才那孩子決絕瘋狂的眼神將他鎮住，那如珍珠琉璃般的眼淚讓他沉寂的心弦悄悄撥動，不禁有些同情這個孩子了，從小時候後，許久沒有這種感覺。
    “這到底是為什麼你？”男子喃喃，他不過是賣出去的貨物，為何要為他擔心，馬車發出軲轆轆的聲音。男子望著碧綠通透的玉佩發呆。
    他們本是楚軍中逃出來的殘兵，東躲西逃到了金陵，身無分文，無意間碰到跌倒在地上的小旭，一時貪心大發，劍走偏鋒，於是打暈小旭，打算賣去揚州男妓館掙一把。
    望了許久，陳兄自嘲地笑笑，將玉佩隨手扔在路邊。他不知這玉佩對這個孩子有沒有特殊的意義，不過隻有一半也當不出什麼好價錢。
    馬車漸漸走遠，方才玉佩跌落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衣人，墨色的長發魅惑而服帖，他彎下腰，若有所思地撿起了玉佩，眉毛驀地皺起。
    顛簸在路上，陳兄有些後悔了，也不想再回去撿。離揚州還有一天的路程，隻要能把人賣出去，就能攢足回鄉的盤纏。扯了扯嘴角，掀開簾，走進了車內。
    小旭抱著腿蜷縮在車內，像一隻小蝦米，可憐地如同水底的月光。睫毛上掛著淚珠，脆如珍玉。
    男人伸手摸了摸他滑嫩的臉蛋，竟然細膩地貼手，不願放開，別開額角的碎發，額角有一塊因缺少醫治而暗紅的陳年舊疤。
    “師父……師父，不要離開我，哥，不要離開我……”小旭感覺到人的觸摸，神誌不清地自言自語。
    似乎夢到了師父，師父，不要怕，小旭馬上就會來救你，小旭會一直陪著你。如果，那你真的要去見師伯，我代你去好不好，小旭和你長得很像的，他們要殺人，就殺我好了……師父……不要過去，等等我，小旭就在你後麵，你回頭看看好不好……回頭，看看我……
    小旭又沉入了夢境，夢裏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是師父嗎？小旭更緊地抱緊自己，讓自己不漏一絲縫隙。
    “喂。”陳兄搖搖車上的小旭，不知為什麼突然不想讓那個少年離開自己了。
    那個孩子長得很漂亮，越看越養眼，越看越漂亮，見他哭的那麼可憐那麼可愛，有些不願意把這麼單純漂亮的人拱手讓人了。
    “喂，你要是說話，就當你默認了啊！一……二……三……。哈，你答應了！”要是能讓他跟著自己，也是很不錯的一件事情呀！天天看著，就像看著寵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