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聽閣內。
    清晨，庭院、暖日、和風；欄杆、樓閣、簾攏。
    推開窗戶，豁然開朗，恍忽間明白：春光明媚的春天之所以如此的美，是因為它讓人的心情在此刻綻放。
    何夕覺得這樣的日子似太過清閑，於是拿起了當日一並帶來的劍譜《書雪》和拂雪劍。決定以練劍消磨時間。
    桌上放著《書雪》，一本看著極普通的劍譜，其紙頁已然泛黃，甚至有些破舊。看似被人翻過多遍，且是留在身邊多年不曾離開。而其主人對它的珍惜也可見一斑。
    慢慢地翻開《書雪》隻見劍譜的第一頁便寫道：“上善若水，水至純清，清凝為雪，雪化融水，輪回之力，善念之心，生生不息。雪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無尤，無憂，無仇，無恨。凡習此劍譜者，定要秉承善德之心，心善淵，與善仁。切記！”
    何夕已經從頭到尾看過這本劍譜，已是滾瓜爛熟了，可還是覺得實在看不出來這劍譜到底有什麼玄機。因為離開竹園那日，何嫂曾給自己的書信裏的意思是自己的身世之謎正在這本劍譜之中。而那信中的筆跡可以看出寫信的並不是自己，那到底是誰呢？是誰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那人現在又在何處？
    她皺了皺眉，記憶裏竟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還真是給她出了一道難題了。她輕輕搖了搖頭，樂觀地想還是多練練劍，興許就可以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吧。
    於是，拿著拂雪走出了留聽閣，到了院內的一個清靜角落，躍躍欲試。
    今天的天空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藍，天空藍得很徹底。從紫藍、深藍、淡藍到若有若無的藍，一層層地向遠處舒展開去。沒有高樓大廈的阻隔，也沒有陰沉灰白的霧氣，那種隻有寶石才有的奇異的藍，仿佛能透過眼睛，徑直融入到人的靈魂裏去。那剛剛還疲頓不堪的心，經過這藍色的洗滌，立刻變得平靜、澄澈起來。
    她按劍在手，亮開架式，清澈如水的眼神采流轉，她精神抖擻地舞了起來。步法輕快，劍如飛風，靈活、敏捷、瀟灑、飄逸。雖不能一氣嗬成，但已是較為連貫，越練愈發嫻熟了。
    此劍法在行劍中均要氣沉丹田，氣與劍要配合協調，靈活多變如水，虛實分明如水，柔軟剛毅如水，而水之終結處凝水為雪，頓時劍風直轉，淩厲非常，剛中有柔，颯爽優美，變化無窮。真真擔得了“拂雪”二字，劍如其名。
    收天地之靈氣於心口，融而合之。心靜若水，不思雜慮，如浮雲流水。循流不息之時，便漸漸收攏劍勢，她感覺此刻心中輕鬆不少，若流雪回轉，鬱悶之氣全無，清爽不已。
    雖然還沒將此劍法全部學會，但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何夕對此還是把握得當的。
    “音兒，出來吧。”何夕一早就注意了躲在暗處的丫鬟音兒。最近她因著修習劍法，對周圍的一動一靜的敏感程度也增強不小。
    音兒見何夕已經發現了她，不好再躲，便從樹後緩緩走了出來，有些害怕似的，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奴婢…不是故意……”見何夕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更是惶恐不安，見勢就要下跪了。
    何夕無奈，輕皺眉頭，扶起音兒道：“音兒，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動不動就下跪，明知我不喜。”
    “可是公子是王爺的貴客，怎可怠慢，尊卑之分，規矩可不能壞了，不然被王爺要是知道，定是不饒的。”音兒怯弱而恭敬地說道。
    何夕輕輕歎了口氣，輕語：“我不喜歡被人禮拜，不喜歡人與人之間劃分出等級，不喜歡看不見對方的表情，無論是被人叩拜，還是看到叩拜我的人，都讓我感到不快。所以，音兒以後不要輕易給人下跪了。”
    音兒詫異道：“公子對下人好，音兒知道，也是感激在心的。但是人要分等級的，音兒自小被領進王府，王府管家都是這般教導我們的。如果音兒像公子說的做了，定會有人會覺得被冒犯而生氣的。”
    “讓別人低頭，不這樣確定自己的地位就不能安心的人的事我不管。比起這些，我認為向別人低頭時被破壞的東西才是問題之所在。人啊，正真感謝尊敬對方時，會自然而然地低下頭，以適度的禮儀對待他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是否這麼做，取決於個人的品性。音兒，你明白嗎？”何夕耐心地說道，明亮的眼神中溫柔點點，唇畔如春風般的笑容淡淡，看在別人眼裏，可以惑了心神。
    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隸，不是為了做奴隸而生。即使被欺壓也不屈服，即使遭遇災難也不氣餒，遇到不公正時能毫不畏懼地糾正，不向禽獸屈服獻媚。要成為自由不羈之人，對於這自幼被灌以封建禮教的世界的人來說，接受這樣的觀念也許還是較為困難的吧，何夕如是想。隻是她沒有注意身旁音兒眼裏閃爍的光芒。
    “公子說的，音兒雖不是很明白，但音兒銘記於心。”感受到何夕的溫和，音兒有些羞澀地答道，眼底卻清明一片。
    何夕見音兒似懂非懂的樣子，也隻是笑笑說道：“以後千萬別再奴婢奴婢地叫自己了，也不要下跪，至少在我麵前，如果想讓你公子我活的自在愉快些。”
    音兒俯了俯身，點頭道：“音兒記得了。”
    “對了，你來此處是否王爺有什麼事找我？”何夕疑惑問道。
    “呀，瞧音兒的記性，公子猜的不錯，王爺在他的蘭雪軒裏正等著公子呢。”音兒有些惱自己差點忘了正事，耽誤了王爺吩咐的事可不好。
    “嗯，待我換身衣服再去見他。”何夕說著便向內室走去，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後，依舊一身白衫地走出了留聽閣，向雲燼的蘭雪軒走去，不急不緩，從容淡定。
    看著這襲白衣翩然遠去，音兒有些迷惑了，還想著剛才何夕的一番話。這何夕公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的想法還真是從未聽過。在服侍他的這段日子，公子似乎從不把她當過下人。在這個朝代裏，在她的認知裏，這樣的人還真是稀罕。
    她帶著疑惑，看著那白色消失在留聽閣，身後陽光稀疏，樹蔭斑駁，隻是似是因著何夕的離開黯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