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崗波時，他正狼狽地趴在地上，渾身是血，臉上也有幾道鞭印，傷處腫得老高，完全看不出本來麵目。
    多傑老爹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揮舞著，幾近瘋狂。每揮一鞭子，他都要問一句：“你娶不娶卓瑪？娶不娶卓瑪？”
    “我心裏……惦記著……拉姆措，不能娶別的女人……”崗波斷斷續續地低語。
    氣得多傑老爹又狠命地甩給他幾鞭子。
    “多傑老爹，別再打他了！”我忙上前抓住鞭子的末梢，那強勁的力道震得掌心隱隱作痛。
    父子倆都沒料到我會出現。多傑老爹尷尬地望著我，鬆開了手中的鞭子；崗波神情越發狼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淡淡一笑：“卓瑪，你把崗波扶到房裏，處理一下傷口。老爹，我們邊走邊聊吧！”
    說罷，我率先往前走去。
    多傑老爹撓了撓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安地跟上我的腳步。
    “聖女……請你饒恕無知的崗波，他定是讓魔鬼控製了心神，才會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玷汙了尊貴神聖的您。”
    “老爹，莫要這樣說，崗波他……他是無心的，你別怪他。”
    我的一聲“老爹”喊得情真意切，頓時讓多傑老爹動容，他幾次張嘴欲語，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我靜靜地站著，等待著……
    終於，他強壓下激動的心情，輕聲說道：“拉姆措，你小的時候咱們倆家是鄰居，住的近，從你一生下來，崗波就喜歡親近你，常常把你抱在懷裏哄著玩。如果不是你後來成了聖女，我和他阿媽，都滿心希望你能成為我們家崗波的妻子。可誰能想到……既然已經這樣了，崗波他必須娶卓瑪，卓瑪是真心待他好。等他有了自己的家，承擔起一個草原漢子該承擔的責任，他才能徹底把你放下……拉姆措，請原諒老爹的自私！”
    “老爹，讓崗波娶卓瑪是好事，我很高興。我會勸崗波的，你放心！”
    多傑老爹羞愧地垂頭不語。
    “老爹，你且去串串門子，找瓊巴大叔喝上兩碗青稞酒。我去看看崗波，一定說服他娶卓瑪。”
    “哎！”多傑老爹仿佛瞬間卸下了千斤重擔，咧開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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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真正麵對崗波時，我卻不知該如何勸他，反愣愣地望著他發起了呆。
    倒是崗波先開了口：“拉姆措，對不起！”
    央金卓瑪已幫他清理過傷口、上好了藥，可那疼痛卻不是短時間內能消除的，我能感覺得到崗波每說一個字，都在強忍著疼痛。也不知是心疼還是自責，我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拉姆措……”崗波大驚，掙紮著要從床上爬起來，“你……你別哭！你一落淚，我的心都要碎了！”
    “別，你別動，小心碰到傷口。”我忙一把按住他。
    崗波反手握住我，兩眼閃著光，望著我微微一笑。
    我含淚而笑，輕聲喚道：“崗波哥哥！”
    崗波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我：“拉姆措，你喊我什麼？”
    “崗波哥哥啊！小時候我不都這麼喊你麼？還是你一個字、一個字教我喊的呢！”
    “原來……原來你還記得……我以為，這些往事隻有我一個人藏在心底，永遠都不能說，永遠……”
    “你既然知道不能說，今天怎麼這麼糊塗，信口亂說起來了呢？不但讓你阿爸生氣，卓瑪也傷透心了……崗波，你知道卓瑪是唯一肯和我親近的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崗波露出痛苦的神情，歎著氣說：“唉，拉姆措，我又哪能不知道卓瑪的心意。可我心裏放不下你，和她成婚豈不是害了她。”
    “怎麼會是害了她呢？隻要你能好好待她，她一定會覺得幸福的。”
    稍一沉默之後，我幽幽地歎了口氣，問道：“崗波哥哥，你可記得寨子裏關於第十六世聖女的傳說？”
    崗波聽我這樣一問，許久沒有說話，他當然是記得的。
    十六世聖女叫達哇拉姆（月亮仙女），說起來和我阿媽還有點血緣關係，我阿媽要喊她一聲姑姑。據說她比有草原第一美女之稱的阿媽還要長得漂亮，她被認定為聖女時已經有十八歲了，早有了自己的意中人。成為聖女之後，被迫和戀人分開，遠離族人而居。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族人都傳說在達哇拉姆的帳篷裏，經常會傳出奇怪的聲音，既痛苦又快樂。偶爾還有男人的低語、女人的輕笑。
    終於，有一天夜裏，族長帶人闖進了達哇拉姆的帳篷，發現她竟然和戀人私會，做出了讓天神憤怒的醜事。族人自然無法容忍一個不貞潔的聖女，達哇拉姆——我的姑婆，和她的戀人一起被施以火刑，活活燒死。他們的家人也被驅逐出族，蒙上了永世的恥辱。
    “崗波哥哥，這樣的結局會是你想要的麼？”
    “不，拉姆措，我永遠不會讓你蒙受傷害。”
    “我知道你無心傷害我，可你如果不能把我放下，不肯和卓瑪成親，總有一天，我們會重複第十六世聖女的悲劇。到那個時候，就算再後悔，也於事無補。崗波哥哥，我們不能讓悲劇重現。如果你真心愛我，就忘了我，忘得越快越好，忘得越幹淨越好！知道麼？”
    崗波沉默不語。
    我知道他已經聽進去了我的勸導，隻是一時間無法接受。我稍稍側轉腦袋，唇角露出冷冷的笑意——難道這就是天神賦予我的使命？不擇手段地將愛戀我的男子狠狠推開。不但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義，施以柔情媚術，還要不惜以命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