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歌舞人不回，化為今日西陵灰。
    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便已無法挽回。我不能預知未來，但是可以控製自己。
    “所以，我絕對能夠全身而退，真到了那樣的時刻，天王令還是密信，一切都不重要了。不要覺得我一時頭腦發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句話我比誰都了解的透徹！”在他們仍舊鍥而不舍地試圖阻止時，我嚴肅而認真地回答道。
    “好吧，真不知道你哪裏來的自信。”沐風妥協了，無奈說道，聽命也安靜地出去煎藥。
    我緊緊按著胸前的暖玉。“我的力量，來源於流光。可是自信，是因為我知道無論自己在哪，身後都有你們的存在。千羽宮能取得今天的地位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要動我們必會傷及根基，聰明如葉無殤怎會舍本逐末。”
    林沐風眼中的欣賞和疼惜逐漸糾纏。“到底是怎樣的壞境，才能造就出你這樣的女子。”他的聲音溫柔如夢囈，“初次見你跳舞，喜悅靈動如山澗裏的黃鶯，讓人不覺隨著開心起來。我以為就是這樣了，這樣天真的，可愛的，精靈般的少女。可是你隨後的果決，雷厲風行的手段，借刀殺人的智謀，都讓我詫異無比，朝煙，你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人。”
    我覺察不對，試圖阻止他接下來的話。“我隻是相府默默無聞的小姐而已，不要聽葉無殤說什麼久聞我跳得一曲驚豔舞蹈，還不知道他跟蹤了我多久才曉得，你……”
    “你知道嗎……”他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不容我打斷地抬高音調。“你知道嗎？我林沐風活了十九餘載，心沉氣靜從來不執著從來不發怒，因為林家祖訓說執念生邪，怒火生魔。可是自從遇到了你，林沐風便不再是林沐風了。”
    我的心直直墜落，總是在逃避這個問題，現在終於還是要殘忍地麵對。
    “朝煙，你要的是自由。”他看著我詫異而震驚的眼神。“不要問我怎麼知道，如果連你眼中的渴望我都無法識清，那就對不起林家，對不起窺機的法號了。你不將屬於我，我明白，但是你也不將屬於任何人。你是那樣的……如風般的女子嗬……”
    他明明是低低地笑著，我卻感到心裏一抽一抽地疼。
    林家沐風，溫潤如玉，待人謙和，虛懷若穀，我何德何能在最為狼狽的時候遇到他，利用他。我又何德何能，在遇到他，利用他之後，還糟蹋他一顆赤子之心。
    “你餓了嗎？”我承認，這種轉移話題的方式極其之惡俗可笑。
    “呃……我……”他有點愣愣的，沒反應過來。
    “你不餓嗎？可是我餓了啊？聽命熬個藥怎麼這麼半天，我們先讓小二上點菜吧，這天香客棧聽說很是出名咧！”我故作輕鬆道。
    “可是……剛剛……”
    “你喜歡吃什麼呢？”
    “紅燒魚……那個……”
    “咦，你不忌葷腥啊？我以為你們林家之人都隻吃素……”
    “不是的，林家隻是借窺機之名行善，仍屬俗家。”
    “哦，明白了，那上菜吧。”
    ……
    於是這件事情就被我混過去了。
    事後我曾經問過自己，如果先一步遇到林沐風，會不會就這樣跟他一起瀟灑自在地浪跡天涯，行遍善事。可是沒有答案，如果我沒有遇到流光，就沒有理由邂逅沐風。
    世事就是那麼奇怪，流光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在那個風和日麗的清晨，伸出了他琉璃般的手，於是我甘心隨他走。
    聽命用客棧廚房煎了藥，小心看我喝下，大家才開始動筷。
    林沐風說這藥必須喝上一月有餘，中途還不能間斷，否則效力就要大打折扣。我聽後不覺皺眉，這一時半會又回不到天都，行車在外多有不便，怎麼能做到毫不間斷。
    想是想，卻不敢表露出來，要不然林沐風再變身獅子，我可就招架不住了。
    入夜，我獨自漫步在臨街小道上，拐了彎來到人煙稀少的胡同扭過身來。龍清的身影漸漸清晰，跪地請安。
    “在外就免了那些禮數吧，我前去千羽的事情你是否還未來得及上報？”
    龍清剛剛站起的身影明顯一僵。“實不相瞞，屬下並未打算上報。”他的話中滿是歉意。
    我並不吃驚。“流光現在該是到了緊要關頭，脫不開身吧？不報也好，以免他關心則亂。你們也不用跟了，此去千羽禍福難料，為表誠意，還是不要帶著暗衛。”
    “可是王妃若有個三長兩短，龍清衛隊百死莫贖。”
    “你若不跟，我還不一定出事。如果因為你們置我身陷千羽，那時再死不遲。”我語氣漸冷。
    “屬下不敢。”龍清惶恐道。
    “退下吧，就在香音等我消息。”
    ……
    待他們走遠，我才慢慢踱步準備回客棧，忽然一陣風過，眼前又立一人。
    我撫著胸膛平複驚嚇，不悅道：“下次前來請先招呼一聲，便是故知也不能這般嚇人。”
    來人正是和龍清一起保護我的那無名勢力首領。
    他抱拳道：“唐突了小姐還望贖罪，在下隻怕您行的快了接近客棧後再不好見麵。畢竟您身邊的兩個皆非凡人。”
    我笑道：“敢問這位故人，前來所謂何事。”
    “奉主人之命，前來阻止小姐做客千羽宮！”
    “連身份都不表露，就想阻我前進，我倒想問問你們到底是故人，還是仇人！”
    “主人深諳小姐脾性，料定不會聽從在下等人的勸告，特差人送來信物一件，請小姐過目。”
    那人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
    在月光下我細細打量。那包裹外層用上好天蠶絲織就，水火不侵。待他小心打開，裏麵還有一紫檀盒子，用金扣給鎖了，顯得小巧精致。
    打開來，我頓時感到一股酸澀憋在喉頭，脹痛難當。
    那是支白玉鳳凰簪，通體雪白，瑩潤剔透，簪頭的鳳凰栩栩如生幾欲翔天。
    我待去拿，他卻忽然扣住了盒子，再細細包好，揣了回去。
    “主人說過怎樣帶來，怎樣帶回，人在簪在，人不在也有其他隊員替我保存後回去複命。”
    “他……過的可好？臨走時要辦的事情辦好了嗎？”我遲疑地問道。
    那人忽然抬起頭來，我看到他眼中的不平。“主人囑咐過，如果小姐問起他的近況，隻許報喜……可是屬下不忍多說幾句，還望小姐見諒。”我苦笑，他那一副表情哪裏有什麼求我原諒的意味，分明是替他主子不值。
    “自從主子回來，屬下就沒看他笑過，所有有關小姐的信息全當做特級信件第一時間彙報。當他得知您被刺後，暴怒之下杖責了我三十弟兄！小姐，沒有保護好您，我們甘願受罰，隻是不忍心看到主人自責的樣子。”
    ……
    我木然地回到客棧，沒有驚動聽命和沐風。深深疑惑於青雲的身份，糾結於他的深沉用心。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可笑之極。我那愚蠢的自信，是建立在多少人的付出之後的。柳青雲，軒轅流光，林沐風，因為我而犧牲了什麼都無從得知。可憐我還自怨自艾屈居深宮辱沒了對自由的憧憬。
    他們……都是這樣將我護在羽翼之下，不告訴我嗎？
    可是誰能明白，我想要的隻是那小小的尊重呢，我隻是希望，不要等到事情發生後才了解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