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篇 第9章 初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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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雲天共遠,永夜月同孤。
天色完全黯淡下來,夏夜中所有的鳥蟲花草仿佛在這一刻全然活了過來,盡其所能的啼叫搖擺,置身其中,忘了時間。
忽然不遠處閃現一片燈火輝煌,如乍起的和風,吹皺一池春水,黑藍夜幕下,偕同聽命馳馬步向光亮,星星都溫柔地看著我們。所有的愛恨情仇纏綿交織都已遠離,嘚嘚的馬蹄聲響徹天際,我隻是個過客。
臨近驛館了,和她相視而笑——原來這便是自由的滋味。
小二很是機靈,快速過來牽馬前往馬廄並躬身請我們進去。隻是我們都沒有忽視他那雙幹淨瘦削的手,唯獨右手虎口滿是老繭。
聽命無聲無息靠過來,我們相偕進了驛館。
沒有想象中的肮髒嘈雜,驛館天頂高吊,褐色的桌椅支柱顯出厚重浩遠,掌櫃看我們進來連忙繞過櫃台,一身暗灰色的長袍,初看是不惑之年,麵目清臒,精神矍鑠神采奕奕遠非常人也。抬手而揖倒像足了儒士秀才。
我淺笑回禮:“一間上房既可,麻煩先上些茶點飯菜,我們樓下稍歇再上去。”
轉目望去,大廳內客人都三三兩兩而作,或談天笑飲,或埋首酣食,或警惕地四下偷瞧,倒是位於角落的安靜一隅,一襲白衣背向而作,自斟自酌,逍遙灑脫。
“那人,武功不如我。”聽命看我盯著那方愣神,輕聲道。
笑著搖搖頭:“這世上,武功及你的人可不多,臨近天子腳下四方安寧,怎會有那樣的高人。”
也不待她回答,拉了就坐在旁邊的桌旁。
菜色不精致,但也清淡可口。剛動了幾筷,忽然聽到大隊人馬急速接近的聲音,聽命偏了偏身子,正好擋在我麵前。
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響,一群人呼嘯而來。我眉頭一挑,壓下詫異——居然是異族之人。
來人的服飾顏色豔麗多彩,以藍色為主打底色,墜有紅、紫、黑、白等各色花邊,零碎卻不拖遝,反倒顯出別樣的隨意和奔放。身上掛著小巧可愛的鈴鐺銀環等裝飾。
男子著長褲,中部寬闊,在腳腕收緊狀似燈籠。頭上一塊藍色墜白色波浪型亮片的頭巾裹住發端,任發梢自由垂下,其間夾雜著幾屢幽藍。
女子著短裙,露出藕白的小腿,腳腕係了四層彩繩都掛著叮叮作響的飾物,頭上戴著蘭花編製的花環,束著編了無數小辮的頭發,自有其異域風情。
我自小便喜歡看異人誌錄之類的書籍,當是識得眼前之族,正是除天和外其他三國之一的藍鷹國人。崇尚藍色的種族,居住在天和北方多平原地區,善騎獵,豪放直爽,勇猛如飛鷹。
異族之人居然敢明目張膽的在鄰近天都的驛館出沒,倒是很出人意料。
隻見他們來回掃視大廳人群後,嘰裏咕嚕的低聲對話兼帶搖頭,然後分成四桌散開坐下。
“他們的排布分明是個簡單的陣法,估計是想第一時間捉拿前來之人。小姐可曾聽懂藍鷹的話?”聽命低頭道茶,問道。
我點點頭:“四國語言都小有涉獵,隻是我未習武耳力不夠,隻聽到他們要找天王,那是什麼?”
她明顯僵住了,抬頭看去,聽命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天王令,天王令居然重現江湖?!”
……
聽命雖然詫異也機靈的壓低聲音,但我分明感覺角落的人氣勢陡然一振。
示意她少安毋躁。大廳此時蔓延著一股極度詭異的氛圍,所有的人都緊張莫名,看似繼續自己的動作,實則暗暗觀察著那隊藍鷹人,且不安地舉目望向入口。
外麵夜色已濃,我困頓地哈了口氣,慢慢起身,示意小二帶路回房。剛待我們步上二樓,廳內所有人頓時一僵,冷凝的空氣將汗毛刺激地根根豎立。掌櫃適時走到中央,朗聲長笑:“不知哪位好友前來,何不現身一敘,美酒佳肴盡數招待。”
“好氣魄,不知先生為何屈居一角作這勞什子的掌櫃。”那聲音非男非女本是沙啞低沉的卻非要扭成細膩柔媚,聽著仿佛濕滑的毒蛇從脖上遊過,末了還要用尾巴勾你一下。
我古怪地看著聽命,因為她剛說來人便是赫赫有名的陰陽老翁。果真是陰陽混亂男女不分。原來,這就是江湖了。
藍鷹人坐不住了,一位容顏豔麗脫俗的女子站起喝道:“賊人還不快快出來受死,敢偷盜主人的天王令,便要有膽承接主人的怒火!早點交出來,還能給你個痛快。”
我暗笑不已,這話說的交不交都難免一死,誰還跟愣頭青一樣傻傻地撞出來,那姑娘莫不是小時候腦袋被驢踢了。
果然,一旁走出個青年拉住了她,滿眼責備。抬頭看著房梁一角:“陰陽,你以為拿了天王令就可號令天下了?隻怕你有命拿沒命用!勸你還是早早地交出來,主上開心了還能饒了你義子。”
這人武功怕是在眾人之上,一眼就找到了其藏身之地,恩威並施講其利害,看來是個人物,就是不知他們口中的主人是何方神聖了。
我僥有興致地繼續看戲。
陰陽老翁見事情敗露,也不藏匿,一個飛身便落在眾人眼前。並不像我想象中的人不人鬼不鬼。土黃色衣袍,身型佝僂而瘦削,眼神渾濁,隻是手掌窄長骨節分明,指甲蒼白淩厲,不停地舒張蜷縮力道十足。看來是用爪功的好手了。
聽命也關注著下麵的情形,暗暗蓄力將突如其來的殺氣卸到一旁。
“老兒我說過不在手上便是真被偷了,怎會拿自己兒子的生命開玩笑,你們不去抓那賊人老追著我不放作甚?不怕那天王令誤落他人之手?”他倒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眾人楞了一下,卻聽誰叫道:“偷盜即成事實,還囉嗦幹嘛,把人抓起來拷問還怕找不到天王令?大家上!”隨即便是一陣廝殺哄搶,不懂武的找地方藏著,那些懂武的貌似都對令牌有所垂涎,無論城門失火是否殃及到他們這些池魚都上去湊了湊熱鬧。
聽命拉住我:“剛那句話不是藍鷹人說的。”她朝角落抬了抬下巴,頓時明白,這招借刀殺人用的不可謂不妙。
我扭頭才發現,那掌櫃和小二忽然都不見了,不禁低笑,這二人跑的真不算慢。
下麵正打的火熱,倏地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哨,藍鷹人秩序井然,收手排隊低頭弓腰一氣嗬成。
卻見一人也從房梁盤旋而下,衣袂偏飛瀟灑無比。
紅,那紅色讓人看他的瞬間便被牢牢抓住,不再去注意其他。從來沒見過這樣豔麗妖嬈的唇色,仿佛鮮血染就,詭異而魅惑。他是藍鷹人,腰間掛了把別致的金色彎刀,鑲滿了珠玉寶石,頭上的方巾不像別人束的那麼工整,隻鬆鬆地縛了,斜斜吊在一邊,額角的頭發自然垂了出來,用彩線束了極小的金色鈴鐺,聲音不尖不脆,反倒低沉盤繞,震懾人心。
看這架勢,傳說中的天王令主隆重登場了。
……
“百靈,三日不見你倒是越發漂亮了”廳中男子隻是懶散地靠著桌,雙手後撐,頭微仰。月色下弧線優美的脖頸有種脆弱的美麗。那位活潑豔麗的藍鷹女孩聽了激動地雙頰紅暈,忸怩地走來想靠在他身邊。
他忽地就站直了,如出鞘的刀般鋒利筆直一衝即天。
“但也越發蠢笨了。”這句話說地殺機淩然毫不容情,百靈尷尬而驚恐地立在原地,進不是退也不是。令主絲毫沒有罷休的意思,豔紅的唇以上連同鼻梁都被銀色麵具覆蓋。冰冷的色澤卻抵不過涼薄的眼神。
剛剛的男子見狀拉過百靈:“主人息怒,夜鷺辦事不利甘願受罰。”
他扭頭看向陰陽,似是將屬下的恐懼忽略了。“陰陽,本座念你出生入死已達五年,免你碎屍之刑。”陰陽老翁此時絲毫沒了反抗的念頭,雙膝一曲便跪下:“主上明鑒,陰陽一時受邪念蒙蔽做了錯事,但令牌被偷一事與我兒無關,半途被截也確是事實,我願以死明誌!”話音一落,便看其手弓起如爪,朝頭頂一拍便七竅流血而亡。我雖鎮定自若,小時被欺辱也流過血受過傷,但亦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死法,頓時吸了一口涼氣。
這聲倒抽在安靜的驛館顯得格外突兀,令主回頭淩厲的眼神實質般刺過來,聽命頓時氣勢大盛將其壓了回去。
我於同一時間聽到兩種聲音,一是令主充滿莫名探索意味的輕柔笑聲,一是角落那桌白衣疑惑地輕咦聲,不禁頭疼萬分——這還沒出天都都遇到了這麼複雜奇怪的事情。
“既然陰陽已死,令牌便是落在了別人手裏,你們還不去追?”冰冷的聲音催命般傳來,轉眼藍鷹人跑的一個不剩。
他掃視了一下館內之人,在我和聽命的地方停了一下,又在角落頓了一下,便慢慢踱步出了驛館。
廳內之人這才呼出一口氣,頗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小二和掌櫃不知從哪個地方鑽出來,拖走了陰陽老翁的屍體。“待會請掌櫃樓上一敘。”我邊走邊吩咐聽命。
……
剛洗了把臉,便有敲門聲傳來。迎了掌櫃的坐下,笑道:“今日看您臨危不懼冷靜果斷,當是功業斐然,怎在這地方做起了掌櫃?”
他笑著擺擺手:“張某年輕時也曾混跡江湖,老來便貪圖安逸,折了些本錢盤下這驛館,隻求安養天年。”
“張先生,可知今天這事……”我遲疑道。
“小姐一看就是初出家門,不懂這江湖風雲,張某也就為小姐解些難吧。這天王令自從上屆武林盟主奇異身亡後就不翼而飛,傳言道見令如見盟主,得令如得天下,這樣的好事莫不都爭著頭皮去搶?今天的麵具人應是千羽宮宮主無疑,千羽宮,江湖上頗為神秘的派係,集暗殺情報於一體的地下組織。隻是聽說這千羽與藍鷹皇族關係密切,不知是真是假了。”
“皇族之人也垂涎這江湖勢力?”我倒是有些詫異。
張先生一臉的意味深長:“小姐還不明白嗎?廟宇分天下,江湖……那可無國界啊。有了江湖勢力,不就等同於在別國有了軍隊勢力了?”
室內的氛圍忽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