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趁夜，唐戚依照白日裏所記下的路線，摸索到炎王府炎王辦公的書房。她雙手相扣，托著自己那圓滾滾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邁著步伐。
    春二月的天氣還很冷，唐戚扯了扯厚披風，一路過來花費了不少時間。輕輕掩上門，借著月光，她躡手躡腳地摸向案桌。
    小說裏都是騙人的，在這種不能點燈的情況下，要分辨什麼是什麼都有些困難，還怎麼能認字識冊找到要要的東西呢……唐戚忍不住抱怨，一分心，腳下一絆，直挺挺地往地上撲去，她下意識地尖叫出聲，雙手死死環住自己的肚子。
    一百八十度旋轉，外加一個大力拉扯，化險為夷的唐戚站穩腳跟，隨口便道謝。
    “哼，夜遊書房，王妃好大的雅興。”隔著麵具傳出的聲音甕聲甕氣，唐戚死都不會聽錯。
    房內突然亮了起來。唐戚的腦子還沒來得及運轉，四麵的燭台就被點燃了。
    明亮的房內隻有一個身影。唐戚盯著那燭光中有絲詭異的麵具驚愕得說不出話。“傳命下去，青采有功，賞。”
    “遵命。”應和聲從門外傳來，唐戚輕哼。青采是她在炎王府的貼身丫鬟，也就是那個舍身為她的端莊少女。一開始唐戚並不知她是炎王安排在她身邊監視她的，慢慢的，她便從青采不同於一般丫鬟侍女的氣質上察覺出來了，再加上青采的神秘更讓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唐戚與青采相處的時間不長，也讓她們之間有了感情。至少唐戚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就算知道青采是炎王身邊的人，她也毫無防備的真心相待……而現在她才明白，兩月來自己努力塑造的白吃白喝遊手好閑的形象從一開始便是一場娛人的鬧劇。想騙別人反而自己上了當。
    當她自滿自足的時候，不是炎王府對她的監視鬆懈了，是她粗心大意沒了提防的心。注定成為甕中之鱉。
    唐戚知道自己這副身體在這炎王府裏很不受待見。政治婚姻下的夫妻有幾對是真正相敬如賓恩愛白首的？她不過是他鞏固勢力的一張盾牌。一旦炎王不再需要她的家族時，她便是沒有用處、隨便可棄的廢物。
    一下子蘇醒的自覺，讓唐戚越發同情這具身體的主人，變相地為自己悲哀了一把。
    炎王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女子，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樣。隻是，這世間又有誰能把誰得穿呢……
    她的改變她的一切都讓他匪夷所思。炎王一步步逼近真實，待揭開麵紗之後他震驚了。震驚之餘便是洶湧而至的矛盾。她究竟是她，還是她？他是選擇信還是不信……炎王眯了眯眼，從自己糾結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才發現了眼前人的異樣。
    唐戚當然不知道炎王內心的複雜，被人逮個正著，說什麼也是自己理虧。別說她找不到說的，就算有一肚子辯解的詞現在也吐不出來。
    肚子有些異樣，唐戚強忍著不去理會。昂足了氣死撐著與炎王玩瞪眼，直到自己忍受不住輕吟出聲，才意識到自己不好了！
    細汗爬上額頭，唐戚痛得兩腿打顫，不得不俯身倚靠在一旁的書案上。正當她懂得無力身子下滑時，炎王一把抱住了她，快速將她抱進了書房裏間，他平時休息的地方。
    痛得神誌不清的唐戚根本不知道原本連碰她都不願意的炎王，此刻在麵具下呈現出的神情。他，在擔心她。而沒有這個自覺的炎王，不知道自己已在某種程度上，本能地選擇相信了那個困擾他的“事實”。
    一晃又是兩月。
    經過上次那般刻骨銘心的疼痛之後，唐戚是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是因為自己安排不周密，二是因為身子不方便。
    這兩月裏，她都過著吃了睡睡了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奢華生活，安安分分地待產。
    四月的氣侯是怡人的。聽從太醫的吩咐，青采架著身子笨重的唐戚在花園裏散步，想讓她舒緩心情。
    前日太醫為食欲不振，精神不好的唐戚診脈，開了兩幅方子。一是平常服用的湯藥，一副便是現在在做的。唐戚知道，自己患了產前憂鬱症。畢竟曾經的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宅女，在現代連個男朋友都沒有，現在要她生孩子，在心理上怎麼都會有些承受不了……
    “……我就是認識王妃怎麼了？說了你又不信，又不讓我找王妃對峙，你就是狗眼看人低！”
    “哼，王妃也是你這種人能見的嗎？走走走，混進王府居心不良，不關你就算好的了，還想見我們王妃……唔！死丫頭，找死——”
    “看門狗，活該……啊，七七！”
    唐戚一愣，猛地扭頭，正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奮力地向自己揮舞著瘦瘦的手臂，欣喜得差點落淚。
    “七七，七七我在這，我是……放開我！放開我！你放開我！七七——”
    “放開她。”唐戚的情緒極其不穩定，一時之間也走不到鐵小三身邊去，隻得在原地怒吼出聲。
    這一聲威懾力還是很足的，至少下一秒鐵小三就完好無恙地在她跟前了。唐戚苦笑，在炎王府裏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因為自己不是原來的那個炎王妃，所以從很多人的口中認識了原來的炎王妃。
    在炎王府眾人眼裏，炎王妃王憫惜是霸道的驕橫的高傲不可一世的。而在她的父兄王刑王顧惜眼裏，他們的女兒妹妹是唯一的靈秀的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也許是因為本就是這個身體經曆過的，所以唐戚能夠切身體會到那種無奈。王妃的身份是她不想要卻不能不要的，為了父親兄長她不得不帶上高傲冷酷的麵具捍衛自己的地位，保全她想保護的人……
    “七七，你怎麼哭了？我們難得見麵應該高興，要笑……來笑一個。”
    青采看著陌生的少女與王妃沒大沒小親昵異常，一直安靜地扶著唐戚守好自己的本分。王妃夜闖王爺書房那晚後，雖然王妃待她一如既往，可還是讓她察覺到了一絲疏離。
    王爺培養她和哥哥成為最優秀的殺手，讓他們丟棄的第一樣東西，就是感情。可是，她嫉妒了，嫉妒這個跟王妃有說有笑的少女。仿佛鐵小三的出現，便會讓唐戚更加忽視她。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了……哇，七七，你的肚子好大呀！”鐵小三嘖嘖稱奇地盯著唐戚隆起的肚子看過不停，是不是用手指輕輕這戳戳那戳戳，惹得唐戚嗬嗬笑。
    “……總算不哭了，我可是答應秋喜要好好照顧你的。”鐵小三一句話讓唐戚的笑聲嘎然而止。
    “我累了。”一陣沉默後，唐戚偏過頭對青采說。然後示意鐵小三來攙扶自己，“你先下去吧。”再開口遣退她時，唐戚根本不敢再看青采的眼。
    唐戚不是疏遠青采，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她。特別是在得知她是被曾經的自己下令拔出舌頭變啞後，更是讓唐戚不敢麵對她。
    “她是我的朋友，不用擔心。”見青采遲遲不肯離去，唐戚隻好再次開口。鐵小三來回打量兩人，默不作聲。
    “青采，你和小三一起扶我回房吧。”反正她在這王府裏做什麼說什麼都不可能是秘密，那有人無人又何妨。
    唐戚對青采笑笑，她也隻是聽命做事罷了。曾經的炎王妃已經給了她無法複原的報複，現在她沒有必要再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