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唐戚醒過來，隻覺全身酸軟無力，特別是兩隻胳膊怎麼也動不了，這才想起沙洲城上的遭遇。李琰這般對待自己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正如她不知道以一個女子怎麼能平息兩國戰火，一切都不在她能認知的範圍。
    轉一圈眼珠，滿目華麗的裝飾極盡奢侈，一股幽香縈繞在四周久不散去。唐戚就這般安靜地躺著，她要時間緩衝隻自己的遭遇，也要時間去思考現在的處境。
    離唐戚身下的那張雕刻著仙女祥雲圖案的千年紫檀木床不遠處，靜候著一個女子。她生得端莊而麵色沉靜，暗自打量著蘇醒後的唐戚默不作聲。
    直到開門聲打斷了這種詭異的沉默，破壞了協調感才讓唐戚發現了房內另一個人的存在。
    一群人魚貫而入，有眉清目秀的少女，有胡須花白的老頭。侍女是照顧唐戚起居的，老頭是給唐戚號脈的太醫。
    透過仕女圖的半透明屏風，唐戚見到了她這具身體的丈夫，戴著玄鐵麵具，赤國大名鼎鼎的炎王爺。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位花白胡子的老頭才起身向外屋等候的閻王爺稟報去了。完全無視了唐戚這個病主兒。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隻見人影晃動，炎王似乎要走，唐戚這才開口出聲。
    “王爺。”這一聲太過突兀，微微的顫音顯得情緒不穩，炎王顧慮到胎兒這才停住了身形，卻依舊沒有進裏間，以背相對。
    唐戚自是不在乎這些，她心中一直擔憂的三人現在不知去向，叫她再忍耐不住。
    “懇求王爺將在青麟照顧臣妾的三人調到臣妾身邊。”
    “青釉。”炎王沒有直接回答唐戚，而是喚了一聲與他形影不離的侍從，以詢問的口吻說道，“你可知王妃口中所說的三人？”
    “啟稟王爺，敵國俘虜降與不降都隻有一個下場。”
    “他們不是俘虜，不是！”唐戚的心咯噔了一下，仿佛掉進了萬丈深淵。手不能動，她就猛地提著腿，也不管不顧腹中的胎兒，整個人像極了不安掙紮的毛毛蟲，直到青釉得令點了她的睡穴才安靜下來。
    再次醒來已是已不知是何時，搖晃的燭火讓人覺得不真實。
    一巴掌，快而響亮。火辣辣的疼迅速爬上臉頰。還不待她回神，身體已被大力拽起，唐戚這才發現那雙不靈活還不大有知覺的手是被束縛著的。
    “這一巴掌是為王爺打的。”很快，另一邊也遭到了同樣的對待，然後再響起女子尖銳的嗓音，“這一巴掌是為赤國子民打的。”
    衣袂翻飛帶動了燭火的搖曳，唐戚努力睜開眼，也看不清這背光的女子模樣，啪啪兩聲，臉上又挨了兩下。
    “滾開！”女子一腳踹倒了擋在唐戚身前的女子，唐戚費力地支撐著身體，勉強辨認出衛護自己的女人正是房中那位端莊的少女。
    隻見她堅持不懈反反複複遮擋在唐戚身前，那打人的女子也不依不饒地一次次踢打在她身上，“下賤的狗奴才，也不想想她平時是怎麼對待你的……你要忠心是吧，我成全你！”
    “別打了……找大夫，我肚子、肚子……”唐戚伏在一旁痛苦呻吟，那被打的女子爬到她身旁攙著她，試圖將她扶起。唐戚猛地把頭一轉，燭光下是她忍耐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著實有些駭人。
    那打人的女子也許是真的被嚇住了，倉皇而逃。慌亂間揮翻了燭火，連鎖反應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足夠的光才讓唐戚看清了自己的所在，看似雜物間的屋子裏易燃物品還不少，她連忙指揮少女攙扶自己逃離火場。
    “哈哈哈哈哈……”唐戚全然不管自己還掛在少女身上，徑自笑得開懷。
    沒錯！肚子疼是她裝給那個凶女人看的，火裏逃生有驚無險，不是值得高興麼，既然高興那就要笑出來……滾燙的淚水灼傷的不知是人還是心。
    聞風而來的家丁仆人們極力救火，唐戚被扶在一旁休息，是她不要走，堅持留下來。黑夜裏的火光終於撲滅，那被傳召進宮的炎王爺也趕了回來。
    跟在健步如飛的他身後是一路小跑的太醫，長須老頭。
    唐戚的身體無大礙，隻是臉頰腫得老高，有些張揚而強勢地控訴著它曾經的遭遇。她感激地朝護她陪著她的少女看去，四目相對間，少女慌亂而驚訝的眼神一一落入她眼底。
    回到那奢華的房間，躺回那高檔的大床上，唐戚一聲不吭地任侍女在她臉上塗塗抹抹，餘光始終追隨著炎王的身影緊緊不放。她想從炎王處理事務上評估一下此人的手段，也想借著件事掂量掂量自己在炎王府的地位……至於受不受寵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根本不重要，從兩國一觸即發的戰事來說本就說明了一個道理，她這個身體的前主人應該是不得寵還有些討人厭的類型。
    在炎王身前跪了一地的人，領頭的是個華衣美服的少婦，華衣少婦雖跪地卻依然揚起她高傲的頭顱，顯得與眾不同，也顯得格格不入。
    “不是我。”華服少婦終於不再沉默，卻也隻肯說這三個字。
    炎王依舊不說話，華衣少婦眉目含淚，倔強地不肯讓它流淌出來。唐戚低歎一聲，若不是想在她麵前演戲，為何把人帶到了她華麗的“閨房”，還讓她們都進了內室。
    “我知道，不是你。”少婦轉頭對上唐戚微笑的眼，在看到她紅腫的臉後嘴角有一絲不自然的抽蓄。
    “王爺，臣妾既無大礙，此事便不追究了吧，畢竟家和才能萬事興。”
    炎王用他那張千古不變的麵具臉對著唐戚好一會兒，才轉身出了她的“閨房”。華衣少婦在炎王走後也起身想追趕出去，偏偏被唐戚不經意的一句話定了身形。
    “你既然知道是我，為什麼不跟王爺告狀。”再冷的聲音唐戚也不以為然。
    “揭穿你隻需指出我臉上的血痕，是你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刮傷，再指出你左邊袖子被燭火舔到的印記便可。”唐戚嗬嗬笑著看她慌亂地翻看自己袖口查看，“可是，我想要謝你呢，雖然綁了我卻在我身下墊了厚棉絮，打我時說的理由也很充分，你愛王爺，也愛赤國……所以我不會與你計較。”
    “我不會領你的情，哼！”華衣少婦摔袖離去，惹得唐戚嗬笑不停。她現在的心情甚好，經曆這一番事讓她想清了很多。
    炎王在試探她。這般不信任感是否能讓唐戚認為炎王對她已有了懷疑之心呢……這般推理下去，他肯定會從她身邊接觸的人著手調查，所以，至少現在她能確定秋喜她們的安全。即便落在赤國手中，在以青麟為前提之下，她們是李琰以婢女的身份送過來的，即便被當做敵國的奸細，目前也不會有生命危險……至於糜絮，他一身本領一定不會讓自己置身險境……
    所以，唐戚的結論是，炎王在騙她。沒有百分百也有一半。
    炎王的確在騙她。可是，唐戚萬萬沒想到自己過於樂觀的想法會導致後來的變故。
    到底是她左右了命運，還是命運左右了她。
    她猜不透，也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