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寂寞戚戚
    此離宮非彼離宮。
    孔矢語所說的離宮，是成宣帝在位時為一位妃子修築的宮殿。而唐戚現在住的離宮，是成武帝登基後在萬曆五年重修的。
    昨日見到的是重建後依然保留下來的前離宮偏殿。
    此後唐戚又特意跑去查看了幾次。她認為重修離宮而偏偏保留了舊殿一角，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成武帝有的是錢，犯不著為了這點吝嗇是吧。
    舊離宮偏殿的木梁上脫落了好些紅漆，暴露出木頭原有的本色。
    唐戚正托著腮盯著那斑駁的痕跡發呆。
    舊宮殿隻是舊宮殿而已。
    沒有她期待的那些秘密。
    唐戚的失望不言而喻。沒有秋喜惟謦陪著她，她才閑得去想去做這般無聊的事吧……撇了下嘴，唐戚又發起呆來。
    冊封慶典定在九月十六。她是成武帝派給糜絮的女官，國師的冊封還沒有正式下來，她是沒有資格出入神殿的。
    總見不著糜絮，她就跑到神殿去。如果知道神殿裏沒有糜絮，隻有一個老得不能再老臭老頭先知，就算用八抬大轎請她去，她也不稀罕……唉，可惜沒有如果，她還是紮紮實實丟了一次臉。
    站在神殿大門口喊著糜絮的名字……唐戚還記得初二時那個說喜歡他的男同學站在她家門口，喊著她名字被她老爸潑水的場景。如今自己被拒之門外，不是因為人家長輩發火，而是因為自己站錯了位置，找錯了地方……那個男同學當時的心情一定沒有她這般複雜吧……至少他還找對了她家的門，他的心情也傳達到了唐戚那裏。而她自己呢，人沒見到，反而做了一回小醜。
    笑吧笑吧，笑死你們算了！唐戚誹腹，賭氣地踢了腳下的石子。石子彈跳幾下，沒入草叢中。
    唐戚複又坐下來……其實神殿的人她總共才見了攔住她兩個中年男使而已，其他的則是站崗的侍衛……沒有人笑她，是她氣不過罷了。
    隨手抓起個東西，氣呼呼地往雜草叢中扔去。
    一道微弱的紅光在草叢裏閃現，劃過她的頭頂，落進空曠的偏殿裏立刻響起“咚咚咚”三聲與青石地板撞擊的聲音。
    唐戚盯著那如同乒乓球大小的橢圓石頭目不轉睛，那紅光在她靠近的同時似乎越發亮了起來……唐戚忍不住伸手……下一秒指尖就被燙傷，又紅又腫。
    唐戚喊著指頭，如雲的白衣映進她的瞳子裏。
    “又調皮了。”糜絮的聲音細而不膩，帶著一絲縱容的寵溺。
    唐戚有些羞澀地紅了臉，可見糜絮將那詭異的石頭撿起，看都不看她一眼後，突然發現自己會錯了意。心中戚戚，也忘了提醒他小心。
    “你到哪裏去了？”唐戚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有多麼像個怨婦詢問不歸家的丈夫。
    “我不住神殿。”糜絮終於看向她，眉眼裏都染上了笑意，顯然是知道她傻氣的行為了。
    唐戚嘴角抽蓄幾下，瞥見糜絮手中握著那塊紅光忽強忽弱的石頭，急得一把抓住了糜絮的手。
    “會被燙傷的。”就在唐戚說話的同時，糜絮手中的紅光消失了。
    唐戚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糜絮白玉般的手沒有一點燙傷的痕跡，而那塊石頭變成一塊晶瑩剔透的羊脂白玉。
    細如發絲的紅色在玉中彎彎曲曲，扭成了一個奇怪的符號。不是人為，而是本就生在玉中。
    糜絮揚眉輕笑，從腰上取下一塊同樣大小的羊脂白玉。
    除了玉中的符號是青色的外，這一塊與之前那一塊幾乎是一模一樣。
    “它們喜歡你。”在糜絮說話間，兩塊玉同時閃出了光芒，他遞到唐戚麵前，“接著吧。”
    一紅一青。一溫一涼。
    紅色的那塊玉，在唐戚接手後便不再發光。而右邊這一塊，閃爍著不穩定的淡青色光芒，似乎在抗議糜絮把它送給了自己。
    唐戚這麼一想，本來不想要的決心又堅固了一點。
    “無功不受祿……”再抬首哪裏還有糜絮的影子。
    唐戚呆了。傻了。怒了。蔫了。
    糜絮太神秘。任她想著念著，就是見不著找不著。
    唐戚盯著手中的一對羊脂白玉，鼻頭有些發酸，心中委屈……突然被人拍肩一嚇，險些摔了手中的白玉。
    “衛小姐…衛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紡媛跪在她的身前，扯著她的裙擺
    哭泣不止。唐戚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記起眼前的人來。
    “孔姐姐怎麼了？”唐戚不解，皇上已經賜婚，婚期定在九月初六，就是後天了吧。雖然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日孔矢語是到宮中領旨謝恩的……既然領了旨想是已下定了決心，還會生什麼變故？
    “殿下根本就不喜歡小姐……小姐是被逼的，她不想嫁給太子，衛小姐您可是我家小姐的金蘭姐妹，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孔姐姐……她想要我怎麼做？”唐戚苦笑，紡媛的突然出現本就讓她吃驚，在聽了她的話後，唐戚隻覺得一股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舊離宮果然是有秘密的。
    唐戚看著偏殿最角落裏的那塊青石磚緩緩移動到原來的位置，嘲諷地笑了笑。
    秋喜和惟謦很忙，忙到她久久不回離宮也不會再大呼小叫地尋她了。
    唐戚抱了裝著盈鳳華月的錦盒，回頭再看了一眼睡得很沉的兩人，終究還是赴了孔矢語的約。
    孔矢語給了她一天的時間考慮。
    這一天裏她想過找秋喜或惟謦商量，說說自己對這事的想法與看法，可兩人給她的態度很敷衍，心不在焉走神得厲害。唐戚便放棄了原先的念頭，走了神，發了一天的呆。
    她留了兩封信。
    第一封寫給成武帝。交代了她去的地方，要做的事，以及她要獨自承擔的一切責任。
    第二封寫給她的兩個爹爹。這是她第一次那麼煽情地寫完一封關於親情的甜言蜜語了吧。
    第三封是寫給她自己的，也是些給糜絮的。
    唐戚喜歡糜絮。雖然還不能達到愛的程度，但她清楚地知道這不同於一般喜歡的程度，是一段不成熟的愛戀，有她青澀的患得患失的情感。
    前麵兩封被她平整地放在了那張雕花大床上，後一封揣在懷裏，緊緊地貼著她的心口。
    前輩子她很怕寂寞，原來這輩子依然沒有改變。
    怕寂寞就怕孤單。
    唐戚不要孤單也不想要寂寞。所以，現在有人需要她認同她的存在，即便目的不純別有用心……她就算知道也不會拒絕！
    裙間忽現淡淡紅青色的兩道幽光，似乎襯映了她此時的心。
    淺淺的離愁，深深的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