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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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兵對千人隊,人數還算大約相當,但郭光庭這邊八百士兵裏麵騎兵與步兵之比是三比五,行軍中負責齎糧、押車的步卒要占大份額。而騎兵與步兵的戰鬥力之比,卻是一個騎兵可以抵敵八個步兵。因此當三百裏之外千人鐵騎暗夜來襲擊隻有三百騎馬戰士的營盤時,雙方實力其實是頗為懸殊的。
這等情勢下,郭光庭吩咐了備戰事宜之後,便徑直入內帳去告知段越石和柳詹等文員:“鐵騎頃刻要至,這廂要戰,怕有萬一。以郭某之見,各位即刻貼身藏好盟書,輕騎遠遁,以策萬全。”
柳詹跟隨忠義軍的時候習慣了這般場麵,答應一聲,兩個隨從便欲起身去收拾要緊文書。段越石卻安然不動,隻道:“將軍多慮了,動不如靜。段某隻在此營,不消他往。”
幽州派遣的書記、參軍等人都是他的屬員,見上司不動,也都不動,隻是目光逡巡,各有躊躇。郭光庭便不勉強,囑咐道:“一晌廝殺,抱歉要教列位吃驚嚇。”段越石環顧帳內,眼鋒掃過一幹從屬,正色道:“軍務悉委將軍,何須多言。”
郭光庭出去之後,帳內又複吹熄了燈,一幹文人都在黑暗中坐地。柳詹的從人到底有點膽怯,低聲喚道:“郎君……”柳詹叱道:“住聲!我家郭將軍對敵,有甚怕懼?”段越石的屬下也有人不甚放心,小聲囁嚅:“郭將軍本人也不自信……”段越石笑著打斷:“那是郭將軍不信我——我幽州官吏,自來出生入死,何曾拖累過武將分心?”
說話之初外麵還是寂靜的,等到眾人都不做聲的時候,才漸漸聽到了沙地上馬蹄聲響。來襲方有意要黑夜偷襲,想必是人馬銜枚,逆風而上,聲息傳到的時候,其實敵人已近在眼前。己方營盤裏卻還是不聞動作,除了環營四角的守夜燈,全無燈火,整個營帳都似乎還在沉睡中。
鐵騎蹄聲如狂潮般推進,忽然一聲悶響,喧聲驟起,好像急浪打上了岸邊岩石,登時反激碎浪千束。霎時間喊殺聲如浪濤交錯洶湧起來,是己方陣營終於出動。內帳中有文員耐不住,揭開帳門一角向外覷看,低聲回報:“郭將軍不曾出擊,坐在營內指揮。”
日間戰陣的指揮靠旗語,夜間便用燈語。環營中心樹著雲梯,梯頂站著兩名士卒,舉三盞紅燈變幻傳語。郭光庭端坐梯底,身旁也有士卒舉著燈盞,雲梯上將戰場形勢不斷通過燈語傳遞下來,讓營內及時做出判斷,身邊士卒又將他的話用燈語傳達上去,雲梯頂端再轉換成為指令向戰場送出。因此主將雖不臨陣,心弦卻繃得比衝鋒陷陣還緊。發號施令,全無一刻閑暇。
這時營地四周喊殺聲四起,呆在帳中的文員們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一方的聲音,好在那燈語是幽州軍營通用的,隨軍人員多少都懂一些,從帳縫窺看高處紅燈指揮,不斷小聲向內傳報戰況:“敵從西北麵來襲,先陷入營前布下的浮沙阱,後遇拒馬。營內弓箭手編為兩隊,隻管輪番換射,拒敵在外,並不出擊。”
雲梯頂端紅燈連轉,報戰況的聲音忽然興奮:“外圍我軍的伏兵盡出,來敵驚慌失措,戰陣已潰!”帳內忙問:“我軍如何有伏兵外援?”看戰況的那人也不清楚,隻道:“來敵被反抄了去路,轉瞬就要潰敗了——難道是郭將軍宿營前,就在外麵安排了伏兵?”段越石笑道:“斷無此理,料想應當是趁敵騎未至的當口,派遣勇士掘浮沙潛出遠處,仗火呐喊,冒充大隊來援。柳秀才且道段某猜錯也無?”柳詹雖然也學過兵法,卻不曾懂得沙漠戰術,隻好笑笑,道:“段司馬知兵,自必不錯。”
這場戰鬥突如其來,結束得卻也異常迅速,過了片刻內帳又重新點起了燈,郭光庭過來報知來敵已殲:“來敵潰敗,死傷逃逸無數,餘下俘獲的也有三四百人,請問列位如何發落。”
段越石道:“郭將軍辛苦。今夜親見神勇,才知將軍果然不凡。”郭光庭道:“郭某隻是坐地,今夜全是孫將軍之功,親自帶兵衝鋒,擒獲賊首數人。可要帶來問問是誰家派來作對?”柳詹插口道:“還要問問他們營寨何處,總數多寡。”來襲的都是騎兵,在沙漠中長途奔馳實施突襲,不可能後麵沒有大部隊的配備和給養,一千騎兵還是小數,怕的是後續還有大部。
於是牙將孫同忠親自帶人押了幾名戰俘入內,他是契丹族的降卒出身,漢語不甚伶俐,段越石便命掌書記來協助審問。誰知那幾名敗將卻是十分口緊,寧可受刑,死活不肯泄露自家來曆,再問俘獲的普通士卒,鐵鞭挨排一個個打過去,均自咬牙不答。孫同忠問得惱了,喝令:“蠢驢般倔頭顱,統統斫了!”段越石喝止,說道:“既不肯說,問也枉然,殺也不必。索性放歸——都割了右手拇指放歸去!”
戰士要靠右手拉弓控馬,拇指一割,等於被廢了戰鬥力,對吃刀頭飯的將士來說比死還要不堪忍受,俘虜聽得麵如死灰。郭光庭不禁開言求情:“既然放歸,何妨寬恕。隻教傳語那家主將,下次休來討死!”
孫同忠作戰聽他指揮,人事處分卻要聽段越石的,隻拿眼睛看向自家上司。段越石便道:“郭將軍仁慈,既說寬恕,豈可不遵。”一揮手,讓士卒將俘虜都帶出營外,去除了捆縛,縱之使去。
幽州軍營極遵上命,聽他言語,並無異議。倒是柳詹的從人忍不住說道:“恁般毫發無損的放歸去,難保不再來襲擊我軍,能減少幾百人作戰也是好的。對陣時殺千百人都不眨眼,怎地割幾百手指卻不忍?”柳詹趕忙喝斥住聲,道:“段司馬想必是要派人綴著這幹敗兵,看他們營地何處?”段越石擺手,笑道:“哪用許多麻煩。我們照常行路,不日就有分曉了。”
他說的“不日”,隻過了一日。因為前夜遇襲,次夜的宿營更加戒備森嚴,甫入夜,繞營值夜的士卒便喝叫連聲:“甚人探營?”郭光庭還未安歇,正在內帳和段越石等人閑談,聞聲起看,還未揭簾,已聽頭頂瑟的一響,跟著一件物事自帳頂擲落在氈席上,有人大聲笑道:“段師弟,郭將軍,某家來也!”
帳頂劃然中裂,有人飛鳥般撲落帳篷裏。內帳護衛盡皆拔刀,連柳詹也按住了佩劍,段越石與郭光庭卻同聲叫了出來:“師兄!”“俠士!”
來人一撲帶著風聲,帳中油燈光焰猛地一沉,暗而複明時已見來人直接盤踞在氈席上,眾人吃驚之下都站立起來,他獨個兒箕踞坐著,大夥兒其實一時看見的隻是他頭頂,卻覺得此客不凡,當得仰視。段越石拱手上前,笑道:“師兄果然不失信。”舞劍客向擲下的物事一指:“某家幾曾失過信來?開啟來看!”
段越石拿起來卻不開啟,直接交給郭光庭,道:“郭光庭欲知昨夜來襲的是誰家人馬,看此便知。”
郭光庭滿腹疑雲,看手裏卻是一個羊皮匣子,軍中常用放文書的,匣外花紋是唐軍通用的,看在眼裏便知多半是西北諸軍,一時卻不能知曉是哪一家。他開匣前先掂重量,落手甚輕,不是印信魚符等物,隻道裏麵多半是該軍的信函公文,打開來一看,卻是一團黑絲,詫道:“這是……頭發?”雙指拈起,果然是一團被割下來的發髻,髻正中還好好插著束發簪子,是男子發髻的式樣,這一來更是滿頭霧水。
柳詹在他身邊伸手拔了發髻上的金簪,看了一眼,指道:“這廂鏨有主人姓氏。”郭光庭在他手裏看了,念道:“五原周長恭。”柳詹問道:“此人與鹽州周信明什麼瓜葛?”段越石道:“柳秀才不知?此乃鹽州驍將,周信明的養子。”
柳詹哦了一聲:“柳某寡聞,原來是鹽州遣兵攔截!”郭光庭其實也寡聞,對鹽州那一片情勢所知甚少,請教問道:“鹽州遣兵偷襲,卻是為甚?段司馬想是知曉一二。”段越石笑道:“無非為著借兵回鶻,還有甚事?將軍且安心,師兄此番得手,管教周長恭魂飛魄散,明日要親自上門麵見我等,還待周旋。”
郭光庭心底卻添一塊石頭,想道:“周信明素號忠於唐室,這番派養子偷襲,想是領了天子命令。看來一路前去,與朝廷相爭之處還有不少。”想了想又恨將起來:“七郎手腳能做到沙漠深處,怎麼卻不努力攻敵?隻會內爭!”
他怏怏不樂,連同舞劍客寒暄幾句也自忘了,隻問了敵軍遠近,掐算路程,次日提高戒備,列陣而北。走到日中,西麵飛騎過來:“有數十騎從西南趕到,言稱姓周,要見段司馬與郭將軍。”
來的隻是數十騎,看來是談判而非對敵,於是郭光庭和段越石便不命隊伍停步,隻自己帶了十來個健兒坐地相候。沙地馬快,來騎瞬息便至,遠遠就下了馬,數人擁著一員黑袍將直走過來,說話開門見山:“某家周長恭,哪位是段司馬、郭將軍?”
郭光庭和段越石便都通了名,雙方席地而坐,班荊道故,套話幾句,段越石便取出昨夜舞劍客帶來的羊皮匣,含笑遞過:“昨夜有客人從貴帳過來,相遺此物,今日璧還周押牙。”
周長恭約莫四十開外年紀,一張黑臉帶了赧色,頗是尷尬,道:“鄙人不慎,失落內帳書函,卻謝司馬賜還。”
他明明被割了頭發,口中卻說是書函,好在戴著兜鍪,也看不出頭頂發髻沒了,顯然割發大辱,決計不能自認。段越石當然也不揭穿了給他難堪,隻是笑道:“押牙遠來辛苦,我等事先不知,合該請罪。隻是行路匆匆,也不及會見貴軍上下,一體接風了。”周長恭更是有點忸怩,一時也說不出許多客套話,索性直白相告:“不瞞二位,周某原本奉了家父之命,務必要截段司馬的大駕,不教赴回鶻去。”
這情由本在段郭二人意中,卻不料他直言不諱,郭光庭倒喜歡這樣直來直去的說話,便問:“周將軍命令押牙來攔截,想必也是上奉劍南行宮的命令了?”周長恭愣了一愣,呃的一聲,咽了一下口水才道:“自是如此……”段越石卻忽然截著道:“並非如此!”
周長恭不善言辭,被這一句話斬釘截鐵的定案,登時噎住,半晌才道:“我軍……”段越石冷笑道:“你軍截斷借兵回鶻之路,原是自家心思,何必矯托行宮?若是劍南使命,那麼,敢問今春指使吐蕃截殺天子使臣的,卻不是你家主意麼?”
周長恭大驚失色,立即站起:“段司馬,這……這……家父一向忠心耿耿,豈敢截殺天子使臣?不可信口雌黃!”
他一起身背後的護衛也皆起身,默然按刀,段越石倒依舊帶笑,溫言道:“既然不是,那便是段某小人之心,妄加猜度,押牙恕罪。”
周長恭呆立一晌,複又坐倒,說道:“家父決計不敢忤逆天家,隻勸列位收手,休要借兵回鶻。”
段越石道:“倘若幽州不從,押牙便要二次進襲?”周長恭沉聲道:“你家用兵有法,周某自問不如;帳下又有異人,不曾取去周某性命,周某也知慚愧——卻為家父嚴令,不可不遵。死不足惜,生當對手,謝過二位。”
幽州將士擁著車馬,流水價從身畔行過去,午後陽光照在人馬上,明晃晃閃耀著驕然光芒,八百人雖然不多,卻是舉手間就能將周長恭這十來騎殲滅。在這形勢下他兀自敢說這話,連坐在段越石身後的舞劍客也不由得出聲讚歎:“不道你也是條好漢!”
他此刻穿著幽州健兒的皂衣,又壓低了席帽到眉間,周長恭原本認他不出,聽到聲音猛地吃驚,臉上不覺一陰。段越石撫掌大笑:“周押牙自是好漢,卻不是魯莽送死之輩——押牙分明此來就是欲同段某商量轉圜,何不直說?我家郭將軍最是直腸,正喜見押牙豪爽性情呢。”
郭光庭不禁望了望他,心道你們談判,如何牽扯上我?但是自己的確喜歡周長恭這股直爽勁兒,於是便又問道:“郭某冒昧,有事請教:既然並非朝廷命令,那便是令尊主張了。未知周將軍為甚一力攔阻借兵之事?”周長恭實話實說:“其實周某也不懂得,家父隻是言道,借兵回鶻,遺禍無窮,萬萬不可。”郭光庭道:“為什麼萬萬不可?回鶻強壯,又與我朝交好,如今中原一日不光複,便一日生靈塗炭……周將軍擁兵西北,幾年來不發一兵一卒拯救中原,卻怎麼倒來管他人行徑!”
他心內其實有點憤激,一席話說得咄咄逼人,周長恭如何回答得了,隻是張口結舌,段越石打圓場道:“這話問押牙也無用,押牙畢竟並非將軍。”周長恭忙道:“正是如此。其實……也不瞞二位,周某粗魯,不懂軍務,隻知奉命。郭將軍的話,周某委實答不得。”郭光庭稍微收斂了怒氣,先致歉:“郭某出言無狀,押牙恕罪。還請押牙回稟令尊,國家事大,且請三思。”
周長恭忍不住說了一句:“家父正要請司馬和將軍三思。”郭光庭道:“行宮也在遣人出使回鶻,可見借兵之事,聖上與郡王都覺可行,不知周將軍卻要我等三思什麼?”周長恭又說不出來,隻道:“家父說了,此事萬分不妥,做不得的。”
段越石隨手向西南指了指,道:“難道幽州不想獨力平賊?唐家土地,卻要異族協助光複,委的無顏——然而誰又想如此?就譬如河東賀蘭級舉太原降賊,盤踞要害,郡王每每南去,都被他家掣肘,今番若不約回鶻北來壓製,洛陽豈有勝算?”周長恭道:“司馬是要鹽州出兵擊敗太原,便可無需借回鶻兵馬?”段越石正色道:“我不曾說。何況太原堅固,名都第一,回鶻北來,也隻能繞道而行,怎敢委之鹽州。”周長恭道:“茲事體大,周某不敢多口。”段越石道:“倘若段某想請押牙,向令尊多這個口呢?”
周長恭有些局促,無法回答,郭光庭道:“鹽州與幽州,同是唐家將士,無謂廝殺,郭某一言相勸:押牙未若退兵歸去,將段司馬這番言語,仔細同令尊商量,豈非兩便。”
周長恭躊躇半晌,才道:“在家父麵前,周某總說不上話……軍中能勸家父的,惟有一娘子——就是舍妹,家父惟有此女,言聽計從——段司馬果真要遊說家父,何不先遣人遊說舍妹?”
這話一說,幽州幾人倒都忍不住笑了,便有人悄悄向郭光庭道:“難怪西北諸軍都叫周信明‘周婆’,原來他家軍中,果真婦人掌權。”郭光庭也忍不住,隻好低頭忍笑,心道:“卻不知這位周家一娘子,比娘子軍杜氏如何?”隻有段越石兀自正顏厲色,說道:“也聽說周一娘芳名,慚愧我軍並無女使,如何內外相通?”周長恭道:“舍妹自幼生長軍中,並不拘泥禮數。”段越石點頭道:“那我方也不妨冒昧向一娘子致意了。”便回頭問郭光庭:“我意欲請柳秀才走一遭,未知如何?”
郭光庭一怔,道:“教柳子至去鹽州麼?”段越石道:“我等都是邊陲野人,如何幹謁一娘子妝次?倒是柳秀才斯文,長在西京,通曉閨中風俗,也不至於唐突了佳人。”郭光庭聽這話有理,隻好答是,周長恭倒笑了起來:“段司馬太小心了。”
當下說定,讓柳詹去鹽州做這個說客,說服周信明去夾擊太原,為怕路上不平安,特地派遣舞劍客相伴前去。柳詹有些遲疑,私下問道:“難道周信明答應攻打太原,我方就當真不借回鶻兵了?”段越石道:“都到了塞外,豈有回頭之理!周信明一貫按兵不動,多半不會答應出兵太原,子至你隻管去說,隻教他無話可答,不好攔阻我軍行動——萬一他果真應允出兵太原,也是大好,隻管慫恿他去,聞說此人好名,也非無隙可乘。他若能襄助牽製太原,回鶻兵自河北往下更無阻礙,洛陽必定一舉能下!”
這使命出發就帶有三分欺詐,柳詹倒是絲毫不顧危險,隻許諾道:“段司馬放心,單為遊說周信明收複太原,撫平河東——為桑梓之地也值得小弟走這一遭。”郭光庭頗是憂心,切切囑咐:“子至,軍中刀劍無情,你要慎重!”柳詹笑道:“亂世誰有情誼?隻賭手段!”帶著隨從飛身上馬,頭也不回與周長恭眾人走了。
舞劍客一貫獨來獨往,雖然答應段越石保護柳詹,卻不與他們同行,直到周長恭一行人去盡,才向段郭二人辭別:“某家也去了——郭將軍放心!柳家小兒成與不成是他的事,他的性命,卻是某家的事,隻管交在某家手上。”郭光庭也覺得說多了太過婆媽,隻是一揖:“有勞俠士。”
這一番談判其實不長,但是到各人去後,日頭也移到了西邊。周長恭和柳詹一行早已去得遠了,極目遠眺,隻看見舞劍客一人一騎,在沙丘叢中慢慢的走。夕陽照在滿地白沙上,反射出一片耀目紅光,他的影子拖得長長的,便如黑色的劍刃悠然劈開火焰遊走向前。郭光庭一低首,才看見自己的影子也同樣是一條細長的黑劍,靜止劈在火焰色的沙地上。原來無論何處,都是刀山火海裏行止。
他忽而惘然,對段越石,也對自己,喃喃的道:“我心不祥,此行……怕是不祥。”
段越石隻是安然而笑,道:“動起兵戈事,來做是非人。既然生逢這亂世,我們願與不願,都是不祥,也無可奈何。”
趕上車隊繼續前行,走到第四日,沙漠裏出現了驛站與道路,站小無馬,也宿不下這許多將士,卻有留守的回鶻卒招待他們飲水喂馬,為行人指路:“這裏已是大唐與回鶻的分界,我家不是正路,再西北行去三百裏,就踏上了參天可汗道。此後一路驛站供奉,直送將列位前去我回鶻人的心髒,最豐裕、最美麗、最雄偉的可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