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緣  咫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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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嫦漠然。冰雕般完美而不真實的麵龐上毫無漣漪。
    七界之中,天帝權傾天地,亦是無法掌管三界之外之事。
    靈界,仙界,妖界,魔界,鬼界,仙界,天界。隔著那麼多的流年與塵埃,凝視的目光,永遠無法到達有那個人在的彼岸。
    就如很多很多年前,那隻不知天高地厚的火鳳。
    她還太過年輕,並不懂得,這世上還有一種距離,叫咫尺天涯。
    她靜靜地盯著虛空的某一處,眼神空洞。
    再後來呢?她被貶為仙婢,倒是被她救起的,當時的小仙婢現在風光無限的禦前長侍,廣陵仙子,不明不白地與天帝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天後震怒,天界一片雞犬不寧,很快天帝親自動手將她的力量封印,推下了墮仙台……。
    然後呢?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人界,蹉跎的年齡讓她一度無所適從,似乎,這裏的時光與那裏,永遠無法交錯,隻是奇怪的是這裏的一切,乃至他們崇敬的那些仙人,都與天界的一模一樣。
    太多太多了。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卻是琉璃火,未央天……
    遠處的宮室騰起火來,火星灼燒著精美輝煌的宮殿,明黃色的琉璃瓦與赤紅的宮牆,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吞沒映紅了遠處的天空,燒得發燙,熱氣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直直傳過來,天嫦揉揉宿醉而昏沉的頭腦,蹙眉起身。
    “陛下,陛下,不好了——”王桂福拖動著有些臃腫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奔過來。天嫦轉了轉眼珠,淡淡問道。
    又怎麼了?
    龐大的宮殿轟然倒地,濺起無數亂舞的塵埃,王桂福來不及細想天嫦話裏的深意,隻急急說道,還用沾滿灰黑的袖子擦擦頭頂的冷汗。
    陛下,管不了那麼多了,未央宮已經燒了,正向著紫宸宮這兒來呢。陛下貴體,先隨奴才速速出宮罷!
    “出宮?”天嫦沉默了片刻,隨後冷笑。“這不可能。查出是誰了沒有?”王桂福深吸一口氣,搖搖頭,猶豫地看著天嫦,吞吞吐吐道:“陛下,似乎……。似乎是天火。”
    天嫦猛地一怔,隨後了然地笑開。明明是火勢正烈的時候,她決然而獨立塵世的姿態卻在無聲無息間緩緩蔓延一種清冷而嘲諷的氣氛,天譴呢,這麼快就來了麼。
    王桂福著急地撇開頭,也顧不得君臣禮數,壯著膽子上前一步,老眼已經皺的看不見,“陛下,您先出宮罷!這本是任性不得的,您若是有了個萬一,那您置老奴於何地,置天下蒼生於何地啊……”
    天嫦淡淡瞟他一眼,嘴唇張了張,聲音極低,他勉強聽見她是在說;“公子呢?他走了沒有?”
    公子……公子自然離宮了。王桂福低下頭,戰戰兢兢道,“陛下,走罷!”
    天嫦沒有動。隻揮出袖袂,漠然的眉梢沒有絲毫表情。“若是你騙了我,你自然應該知道後果。”
    你走吧。
    風飄忽著,王桂福的身體忽地如紙鳶一般輕盈地飄起來,直直飛向三丈高的宮牆之外。一聲巨響之後,天嫦靈敏的耳際隻聽見王桂福撕心裂肺的叫喊。
    陛下——
    天嫦愣愣地站在原地,舉目望望四周。煌煌的火勢,沒有人,猙獰的火舌一寸一寸地吞沒每一寸尚是完好的土地,直直燒得赤紅。
    終於,又剩她一人了麼?
    也好,她本就是一人的。
    天嫦足尖輕點,隻輕飄飄地那麼一踮,人便飛了起來,穿過琉璃彩的吊簷,金龍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眼神分不清是飄渺還是譏誚。天嫦緋紅的衣袖舞在空中,身影如魅,卻是異常動人心魄的絕美。
    妖嬈邪魅的火舌不慎燒到衣角,天嫦雪白的足踝處頓時燒得焦黑。天嫦站在高處,未央的夜色在她身後緩緩退去,天嫦挑起眼角。
    難怪,這樣的天,還真是容易令人成魔。
    廣陵不會死的,也不知道這家夥怎麼下的天界,天帝肯放麼?那時她尚是王妃,國宴時公主落在臉頰輕輕那一吻可真令她失了三魂氣魄,醒來時也說不出話來,隻剩苦笑。
    還有那麼多人,王,無心,天帝,瑤諾,憐歆……
    天嫦等看到那搖搖欲墜的匾額,心中又是一陣恍然。
    那麼多那麼多的人,那麼多那麼多的事,可是,最終,還是想見你。
    特意種上的梧桐在一片高大入雲的菩提樹中顯得十分紮眼。說是梧桐是天朝的聖樹,可她,還是有那麼一點屬於自己的私心的,她喜歡的是梧桐,隻要在這一片菩提樹中,種上一棵屬於她的樹,也許,就像在他滿是佛學的心中,種下自己的影子。
    多麼,可笑而又幼稚的執念。若是他在,他一定會說她就像個孩子。
    她知道,他絕對不會說出真話。他是那麼個溫和的人,永遠不會說出這種話。
    她搖搖沉重不堪的頭,扶著滾燙的牆壁,往裏走去。
    很陌生的一切,上好的沉香木已被忽略得布滿塵埃。這群宮人,真是……
    話沒有說完。她知道的。
    全天下都知道天嫦不喜佛教,更反對一切關於他的事情。包括信仰。
    可是,又為什麼花大力氣在整個皇城中建起這樣一個佛堂呢?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自欺欺人罷了。
    橫梁倒得亂七八糟,毀壞得不堪入目。天嫦狠狠踩在一塊堆積起來的木頭上,冷冷地看著高處垂眉掩目的菩薩。
    “怎麼樣?就算你是菩薩,也一樣逃脫不掉塵世的羈絆。”她低下頭,抬腳一踹,巨大無比的橫梁化為粉末。“你在我眼裏,不過就是這麼大。空有其表,你不過是像它一般,你看到了嗎?”
    沒有回答。天嫦吞聲飲泣,聲音因過度的壓抑而顯得有些失真,“你為什麼不說話?你說話啊——”俊美的人高坐殿堂,狹長的眼眸半掩著,就是最為高絕的畫師亦無法繪出他半分風華。
    她抬腳一頓,施展輕功,翩翩地飛上去,幾近失神地拂過他的眼,喃喃道,“你知道麼,我最喜歡你的眼睛,那麼美麗,那麼殘忍。卻又很溫柔的無情。”
    觀世音大士的眼神,虛無縹緲間,指點之處頓生禪意。
    卻很空。
    空虛,空靈,空洞。天嫦飛身跳下,把臉埋在他的手心,很倔強地屏住呼吸。
    “你這個傻瓜。難道如來那個禿驢真的有那麼好麼?”這是她第一次對他任性地發脾氣,那樣仙子般的人,隻要一看到他,就會很快很快平靜下去。
    他果然生氣了。白皙的臉頰因憤怒和驚訝而微微漲紅,他捂住她的嘴,口中還急急地說些什麼。頭一次嗬,他頭一次如此失態,卻是因為他。
    她沒有聽清。她在他細膩的手掌心,哭得撕心裂肺,隻剩絕望。從此,她的眼睛,便隻剩朦朧的霧氣。
    我愛你啊……
    你傷害了我,我卻要去傷害別人。是真的麼?有人說,情,會使人卑微到塵埃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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